众人离去后,祭庙内仅剩云乐和路柯两人,一时气氛沉默。眼看着云乐在众人离开后似乎有些心绪不宁,路柯皱了皱眉,不知此女是否是故意如此。
“虽然已安排妥当,我不知为何仍然是心绪不宁,这不是什么好事。”云乐淡淡的声音响起,似乎隐藏着一些忧虑。
“你说的地火升天,灾星降世是真是假?”路柯问道。
“你果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云乐轻笑一声,惹得路柯心里一荡,雪海内气息一激,重又恢复心神清明。
但云乐已经又轻叹一声,“然而终归是功亏一篑。”
“所以那是什么?”路柯眉头微皱,他觉得自己是受命运指引,但仍然不知那指引之物是何物,他在布符时曾感受到那石蛋中远古的苍茫气息,透过那一丝裂缝处看到了一抹黑色,但终究无法观其全貌。
云乐没有回答。她淡然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疲倦,眼底带着些忧虑和急躁,对于她来说今晚的情绪变化多了一些,这代表了什么呢?
天地给了自己启示,她却无法参破。
究竟什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呢?云乐闭眼沉默的想着。神感外放之下,远离祭庙外的街道上纷乱杂扰,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和孩子的哭泣声,马蹄的落地声,车轮的滚动声,人群的吆喝咒骂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禽兽的嘶鸣叫声……沸沸扬扬。
是什么呢?
时间慢慢过去,黑夜终将消散,明天过后会是什么样呢?
黑夜?云乐倏然睁开双眼,黑夜才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它就在眼前,却最让人容易忽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寅时将尽。”虽然不知道云乐为何有此一问,路柯还是回答道。
“我们立刻赶去九曜山。”云乐没有解释,立刻说道,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声音中的急切,甚至是仓皇。
路柯皱起了眉,他不知道的太多,但云乐忽然这般急切,显然事情极大。
“好。”他淡淡应了一声,便和云乐出了祭庙,方才至出庙,便忽然感觉大地地面一震,原本的夜幕骤然一闪,天际处亮起一道不详的绿光。
随即轰隆声音从地下响起,整个大地开始震动,院落亮起荧光,似乎是激发了祭庙的护阵阵法。
黑夜中一道巨大红光从西南方向升起化作火柱,将整个黑夜彻底点亮。
寅时尽,卯时始。
天地间忽然一声嘹亮禽鸣响起,响彻整个天宇,那巨大天禽从火柱中浴火而出,其通体赤金之色,头生金羽,腹下三爪,翅展千丈,双眼漠视众生。它直冲天际,燃尽黑夜,像是一个太阳。
云乐脸色在红光映照下异常苍白,若非路柯及时扶住,怕是已经站不稳了,饶是如此她仍然是吐出一大口鲜血,化作零星散落地上。
路柯亦无法再淡然处之,看着那红光升起化作火柱直通天际,感受着地动山摇几欲破碎天地,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天地之威,乃至于此!
他从未见过此物,却不由得失声,“金乌!”
“地龙翻身,冥火出幽,灾星降世,日将不宁……”云乐喃喃声道,似乎有些出神。她嘴角仍挂着血迹,散发着那奇异的幽香。
“你中的毒还没解除?”路柯反应了过来。
“不重要了。”云乐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你走吧,出去的时候能带几个人走就带几个人走。”
路柯微怔,他当然是要走的,在这天禽降世,火山爆发之际留在这里只能和这座河间城一起陪葬。
但听云乐的意思,她似乎不打算离开。
“这算是我的谢礼。”云乐抽出玉簪,满头秀发顿时如瀑散落,她也丝毫不在意,只是将这玉簪递给了路柯,径直走向了城内街道,其长发遮掩的纤细背影看起来有了几分萧索。
寅时初。
山洞内丁行仁捧着石蛋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他此刻又惊又怒,万没想到先前那姓云的小子居然用乾坤锁妖符隔绝了他与石蛋的联系,然后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然让自己动弹不得。
难道真的要功败垂成?
想起十几年前的灭族之祸和这十几年的隐忍,他便愈发怒火攻心,后悔不已,“早该杀了他的!”
“等我出去的时候,第一个就要杀了这个姓云的家伙!”他恶狠狠地想着,但很快便又颓然起来,他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内心深处生起一股无力感,十数年前那场血光似乎重新又降临在眼前,丝毫没有注意到来时那山洞处已经被掩埋的动口石块动了起来。
但很快他便被声音吸引过去,勉力看去,只看到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唇有短须,或许是一路辛苦,浑身已经汗湿了,看起来颇为狼狈。
若是路柯仍在这里,自然会发现这中年商人居然是先前客栈所见醉言此间九曜乃天下最奇之景的那位。
他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当发现站在祭坛中动弹不得的丁行仁时,带着几分恐惧和欣喜的神色慢慢靠近。
丁行仁眼中、心中、身体的每一处都满是笑意和喜悦。
北洲神启十六年,疆西北传有金乌现世,时值未寒日后,山名九曜忽然烟火冲天,其声如雷,昼夜不绝,声闻千里;其飞出者皆黑石、硫磺之类,经年不断,竟成一山,直至城廓。热气逼人三百余里,只可登山而望;今热气渐衰,然数里之中,人仍不能近。钦使到彼查看,亦只能远望而已,嗅之惟硫磺气。其近城河间岩浆倾覆,死伤者无数,朝野大憾,遣救以数千里,素衣以丧上下。——司天监载以祸论疏。
江流不绝,溯水北去,其寒日重。这一日竟飘荡起鹅毛般大雪来,将舟蓬染作白色,其天地苍茫之感连绵,孤舟渺然一粒独立。
“两个月前那火山喷发,天禽降世真是人间大祸,据说河间城没逃出来的人都死在了那里,不知道有几万人,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船夫披着蓑衣,长叹一声朝着身后那清秀少年和冷漠女子说道:“两位也从下游过来,可曾听过当日情景?”
“这般情景自然是听说了的。”少年淡淡回了一声,眼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了独自坐在船尾处的白裘女子身上,又说了一句,“只是不知道后来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