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京城处处皆是一片白茫茫。
因此天牢外台阶上,两排深深的脚印格外醒目。
天牢中关押的,都是需要陛下亲审的犯人.
这其中有王公贵族,也有市井小民。
越往里走,愈加阴森可怖。
水声潺潺,散发着透骨的寒意。
“戎哥儿,大年初一,你就带我来这里?”三皇子越走越觉得心惊,浓郁的血腥味令他作呕。
昨夜的他几乎一夜未睡。
回到王府,便连夜招来府医为穆浅音探脉。
“我好好诊什么脉呀?而且大年初一就叫大夫,你也不怕触了霉头!”穆浅音坚决不同意。
“别说触霉头,就是要了我这条命,今日你也要好好诊脉!”三皇子吼了一嗓子。
从未见他如此强硬过,穆浅音被唬的一震。
一旁的府医抖了三抖,提心吊胆的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搭载三皇妃的腕间,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恼了主家。
只是这脉象……
府医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让穆浅音不自觉的心中一凛:自己别是真得了什么隐疾吧?
她提心吊胆的刚要开口,就看见府医好像变脸似的,换上了一副喜色:
“恭喜殿下,皇妃娘娘这是喜脉啊……”
穆浅音怔住,喜脉?!怎么突然的就有喜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府医接着说:“如今已有月余,只是皇妃娘娘先前底子有些虚,怕是误食了什么寒凉的东西,待下官开上两副温补的方子,吃上一个月便可保胎儿无虞。”
“可会损伤母体?”三皇子皱眉道,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殿下放心,此方已温补为主,有强身健体之效。”
“既如此,便有劳了。”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此事不得外传!不管是有孕还是体虚,均不得外传。”
“下官明白。”
直到府医离去,门被重新关好,穆浅音才回过神来,她激动的抓着三皇子的手:“我们有孩子了!”
三皇子淡淡的点了点。
穆浅音想起三皇子近来种种反常的举动:“你……你早就知道了?”
“你多久没来葵水了,难道自己不知道?”三皇子有些无奈。
穆浅音掐指一算……
然后就放弃了。
“我忘记了,好端端的谁会记这个?”穆浅音撅起了嘴。
“我记得。”
穆浅音闻言红了脸:“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说你这些日子怎么不准我饮酒……”
三皇子不吭声。
穆浅音拉起他的手,轻轻摇了摇:“骁哥哥……别生气啦,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再说,你如果早让府医来给我诊脉,我不就知道了嘛。”
听着她娇声低语,三皇子无奈的将她抱起来,小心放在榻上:“我不让府医看诊,是怕你有孕的消息走露出去。江南水患之事,是二哥在算计太子,但没想到转眼又被太子拉下马。这桩桩件件透着古怪,我怕此时你有孕的消息传出,会被人盯上。”
穆浅音歪着头:“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何又让府医过来?”
“因为瞒不住了。”三皇子武天骁看着怀中的娇妻,“宫中之人都知道你擅饮,但今日却滴酒未沾,已经有人开始疑心了,不然……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差点摔倒?”
“骁哥哥的意思,刚才是有人推我?!”穆浅音惊坐起来。
“不然呢?怎么会这么巧?殿内都是守礼之人,怎么偏偏就会撞倒别人?阶前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撞到了你?”
穆浅音一脸的震惊,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突然感受到一阵寒意。
见她脸色不好,武天骁下意识地将她搂在怀中,温言道:“不过你也莫要太过担心,我已经做好准备,必会守护好你和腹中的孩子。”
穆浅音紧紧攥着他的手,用力点头。
见她这般模样,武天骁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将话说得太重了。
于是便将妻子搂在怀中安抚了一整夜。
直到天明时分,他才回到书房略略眯了一会。
可还没等他睡着,便听外头说穆戎来了。
他正奇怪着,自己这个冷情的表弟,大年初一不在自己府里呆着,好端端的为何跑来他这里时,没问几句,便被人忽悠着带到了天牢中来。
大年初一,进天牢……
他想告诉穆浅音,这才是真正的触霉头!
……
穆戎推开了一扇低矮的牢门,一门之隔的里面,是另人闻风丧胆的水牢。
水牢中只有一种刑罚:水刑。
受刑之人被没入水中,再由铁链将他们的手高高吊起,他们需得时时踮起脚尖才能在水中站稳,不得休息。
冬日里的水,寒彻入骨,冻得他们双脚麻木。
但脚尖稍有松懈,手腕就会被铁链勒住,如此反复几次,手腕上便会脱下一层皮。
久而久之,新伤旧伤相叠,稍稍一动便让人痛不欲生。
“我带三哥来探望一个熟人。”穆戎道。
三哥?这个称呼对三皇子来说,熟悉又陌生。
他记得自穆戎袭爵开始,就不再与诸位皇子以表兄弟相称了。
初时他不理解,更不喜欢,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穆戎不仅仅是他们的表弟,更是一品军侯,而他们这几个皇子,也都已经开衙建府,各自长大。
将来的他们不再是兄弟,而是君臣。
如今,乍一听穆戎重唤自己三哥,武天骁心头一暖:“戎哥儿别闹,这里怎么会有我的熟人?”
“三哥可还记得前段时间,常去你府中送酒的一个私房酒倌儿,名为段云朝?”
“记得,他家的酒不错,音音很是喜欢,不过,此人已有些时日未见了。”
穆戎指向水牢中的那个被蒙上双眼的人:“因为他在这里。”
武天骁闻言一惊:“为何?他犯了什么罪会被关进天牢?”
“二皇子陷害太子事败,他就是那个关键。”
“就凭他一个私房酒倌儿?”武天骁愕然。
穆戎笑道:“他可不是简单的酒馆儿,他更不叫段云朝,而是效命于二皇子的杀手段川朝。”
武天骁:“……”
就在他怔愣间,穆戎已缓缓走向水牢中间。
被蒙上双眼的段川朝听见了脚步声,大声问道:“谁?是谁在那里?杀了我!求求你快杀了我!”
他因为说话时太过用力,脚尖一滑,整个人猛然下坠。
“啊……”他惨叫出声。
手腕间鲜血迸出。
他拼命的想用脚尖重新稳住身体,但早已麻木的双脚根本不听使唤,踉跄间,手腕上一片血肉模糊。
穆戎冷冷的看着在水中挣扎的他,直至他精疲力尽:
“想死并不难,只要你说出实情,本侯便成全你。”
“大人,草民真的什么都说出来了……是二皇子命草民去江南,毒杀那六位参与堤坝筑工的官员,至于为什么,草民实在不知啊!”
穆戎冷笑道:“你这些话,本侯在供词上已经看到,无需多说。”
“那……那你想听什么?”
“你可知本侯今日带了谁来?”
“谁?不管是谁,草民都是奉二皇子之命行事的,冤有头债有主,草民只是一个酒倌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犯下大错!草民愿意给那几位大人偿命,求大人给草民一个痛快!”
“今日与本侯同来的,乃是三皇子。”
他话音刚落,正在痛哭求死的段川朝便怔住了。
穆戎冷冷看他:“看样子,你已心知肚明。你在三皇府中的勾当,我们皆以知晓,其中细节你若能如实交待,本侯可以让你免受此水刑之苦,否则……本侯会向陛下请旨免你死罪,往后余生,本侯会让府医日日来此照料你,让你在这水牢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段川朝咬着牙:“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