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地间那一股波动悄然传开,八楼的密室内,面容枯槁的老人从修炼中睁开了眼睛,面带微笑,眼神赞赏。
“小家伙,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么,真是出人意料啊……”
老人缓缓起身,心下一动,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紧接着眉头一拧,神色疑惑,迟疑道:“不对,这股波动……”
“没道理啊,这种强度的元气潮汐,绝不是突破一个小境界就能勾动的,难道突破的另有其人,不是陈然?”
老人凝神感应着天地间那股奇异的波动,喃喃自语,神色疑惑不解。
修士在突破之时,游荡在天地间,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地元气,受到突破的气机牵引,便会出现一种类似海上潮汐的现象。
浓郁的天地元气,会向着某一处汇聚而去,这种现象在修行界中,被称为“元气潮汐”。
元气潮汐,是鸿蒙天地大道,送给修士的一场丰厚馈赠。
一般情况下,人力想要引发元气潮汐,唯有在突破的时候才能办到。
届时,借着突破的契机,接引庞大浓郁的天地元气入体,体内的真元,自然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在某些特殊的地方,天地间飘荡的元气,也会因为某种特殊的自然现象影响,从而形成元气潮汐。
不过,和那种自然形成的元气潮汐相比,修士突破所引发的元气潮汐,差了十万八千里,就像是石子落水激起的水花,和滔天大潮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两者之间,不论是持续的时间长短,还是元气的浓郁以及庞大程度,都有着云泥之别。
宋大师傅曾经也是踏足过洞虚境后期的老牌强者,虽然如今境界跌落到了死玄境,锁死的十二处玄关穴窍被冲破了三处,实力大降,但是对于元气潮汐的强度感知,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再清楚不过。
所以,当他感受到此刻那场元气潮汐的强横程度时,才会觉得疑惑不解。
因为天地间那股波动,不像是跨越一个小境界能够搞出来的。
在他的认知里,恐怕只有从开元境到合真境那种跨越一个大境界的突破,勾动的元气潮汐,才能与此刻出现的这股波动相提并论。
“奇怪奇怪,难道真是另有其人?”
老人疑惑不解地摇了摇头,觉得应该不会是陈然在进行突破,或许是住在四方楼的某个开元境后期修士,恰巧在这个时候,突破到了合真境。
此刻处在四方楼中的修士,虽然他们都是感受到了天地间那股元气潮汐的波动,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太过在意。
他们的感觉,都是和八楼的老人一样,都觉得那种程度的元气潮汐,只不过是一个刚刚踏上修炼一途的开元境修士,侥幸突破到了合真境而已,没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
一开始,还有人为暗中突破那个开元境修士,选择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突破而惊讶一番,随后就没有多少人再过多理会了。
修行界中每天都有人在突破,若是每次见到,都要感慨惊叹一番,那岂不是要把自己累死。
下注的继续下注,骑人的继续骑人,毕竟修士也需要放松不是。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四方楼中的修士,不管正在干什么,几乎都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凝神感应着那股波动,然后眉头紧紧皱起,脸上的疑惑神色,慢慢演变成了浓浓的震惊……
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怀着同一个问题,为什么这场元气潮汐,能够持续这么长的时间?!
从那股波动传出到现在,此刻天地间这场元气潮汐,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对此,四方楼中的修士,无不感到疑惑甚至是震惊。
因为在正常情况下,从开元境突破到合真境,这种层次的修士所能引发的元气潮汐,若是能够持续一个时辰的时间,那就已经是极为出色的成绩了。
而此时正在突破这位,已经不能用出色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离谱!
天赋越强,底子越深厚扎实,引发的元气潮汐也就越强大持久,进而,突破之人能够从中获得的益处,自然也就更多。
从开元境突破到合真境都能持续两个时辰,此刻正在突破那位,莫不是在开元境停留了十年?
否则的话,怎么会引发持续两个时辰的元气潮汐。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此刻正在突破那位,仅仅只是向前迈了一小步,从合真境中期达到后期而已。
若是让他们知道实情,恐怕就只能惊呼妖孽了。
此刻在陈然所在的房间内,原本空荡荡的房间中,似乎凭空起了雾气,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
大雾中,一道烟袍身影盘坐在地,周遭的“雾气”,争先恐后地从天地间汇聚而来,向他笼罩而去,而他的身体,则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来者不拒,将那些朦胧的“雾气”,尽数纳入体内。
随着大量的天地元气灌入他的身体,他身上的气息也随之水涨船高,和之前相比,虽不至于蚂蚁变大象,但终归是强了一个层次。
四方楼中,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在暗中留意,想要看看这场元气潮汐究竟能够持续多长的时间。
终于,时间大概过了两个时辰零一刻钟,这场引起了所有人注意的元气潮汐,终于缓缓平息了下去。
四方楼中,一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猜测,刚才突破那个家伙,到底是谁家的天才,这么不走寻常路,竟然跑到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来进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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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楼的最高一层,那个只比金鹫城的霸主灵鹫宫,矮了三米的地方。
高楼之上有一座典雅清淡的亭子,夜色清凉如水,亭内熏烟袅袅,随风而散,亭子四面的帘子帷幔,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伴有琴声阵阵,忽高忽低。
这座建于高楼之上的凉亭,与金鹫城盛行的奢靡之风大相径庭,大概是这座遍地流金的草原雄城中,为数不多的一处清雅之地。
亭子内只有两人,一身白衣,一袭红袍。
不过,操琴之人却并非那个天生媚骨的绝色尤物,而是那个中年相貌,头戴木簪的白衣男子。
一把烟木古琴,在白衣男子的急撞重挑之下,琴声铿锵,夜空中,隐隐伴有风雷之声。
古琴显然不是普通物件,操琴之人也绝非等闲。
只不过旁,边那个红袍女子,对这曲常人一辈子也没机会听到的风雷琴声,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意兴阑珊地立在一旁,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在听。
她眨了眨眼睛,小声嘀咕道:“刚才的动静,应该不会是那个小子弄出来的吧?”
琴声突兀急停,风雷之声顿时消散,白衣男子转过头看着那一袭红袍,表情柔和宠溺,温醇笑道:“怎么,有心上人了?”
声音充满了磁性,不惑之年,依旧是相貌堂堂,配上一身潇洒白衣,走上大街,不知要迷倒多少如狼似虎的有夫之妇。
陈芳华扭头白了中年男人一眼,轻哼一声,说道:“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男人面露忧色,语重心长,说道:“你今天都二十了,再过两年就要变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嫁不出去咋办?”
陈芳华无赖似得两手一摊,一脸天经地义,“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你养我呗!”
男人无话可说,愁眉苦脸地哀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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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老一少从四方楼中走出,向着城外行去。
少年虽然身穿烟袍,但并未遮掩,大大方方的和老人并肩而行。
天气善变,刚才还一副风和日丽的景象,不等两人走到城门口,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来势汹汹,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歇了。
“明天便是是立秋,这场秋雨,来得好啊……”
灰袍老人停下脚步,感慨了一声,然后吩咐陈然去买伞。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撑伞,只要稍稍运转真元,释放出自己的真元气息,就能将天空中急剧落下的雨滴撑开,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狼狈。
但既然是宋大师傅的交代,陈然不敢怠慢,也没有多问,很快就买来了两把油伞,一人一把,举着继续向城外走去。
“呵呵,好熟悉的情形啊,当年我被赤蛇大部的三名洞虚境围困,也是像今天这样,瓢泼大雨,涤荡天地。”
陈然听着老人的感叹,内心颇有感触,这头雄鹰之神,本应该翱翔于天际,在风雨雷电之下搏击,如今的情形,可算不上好。
宋大师傅深居四方楼一甲子的时间,深居简出,与世隔绝,像今天这样走出四方楼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时隔一甲子,再也没有人能够认出,刚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位撑着油伞,面容枯槁,难掩暮气的老人,就是那个消失了六十年的海东青,宋南天。
老人将手伸出伞外,冰凉的雨点打在皮包骨头的手背上,如同一颗颗珍珠在其上崩碎瓦解。
因为突然来了一场大雨,大街上的行人,纷纷惊呼着抬起手遮在头顶,慌忙跑到周边的商铺屋檐下躲雨,像一群受了惊吓的羚羊,四散奔逃,寻找着容身处。
另一条街上,有一名绿袍男子穿行于雨中。
男人没有撑伞,一头银丝非但没有被雨水打湿,反而在大雨中翻飞缠绕,犹如一窝新生的银蛇。
陈然听着身旁老人的感慨,轻声问道:“宋大师傅,那个家伙真的会出现么?”
老人收回那只已经被雨水打湿的枯手,轻轻点了点头。
“会来的,虬褫吐信,嗅觉最是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