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平的手一寸寸缩紧, 抓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他盯着那张照片,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楚娇娇和她的舍友, 从那天之后, 再也没有回到学校。他顺着线索找了许久,只能通过楚娇娇留下的只言片语寻找她舍友小兰的新男友, 但他跟她的朋友几乎没有接触,废了好大劲才锁定了这个地方。
现在楚娇娇就在他身边,可是照片上的男人到底是谁她来这里后, 到底发生了什么整整四个月, 她就在这里吗又为什么会离开这里,发生车祸
陆长平闭了闭眼。他不能细思,越想越是心神不宁,惹得旁边的陆长安都担忧地看过来。
窝在他怀里的楚娇娇却浑然不觉。陆长平单手就能抱着她,她也没发现陆长平的动作, 只是仰着头,愣愣地看着神像。或许是因为神像实在是太大, 站在它面前的人, 视线很难不被它吸引,楚娇娇就觉得它好像一块吸铁石,牢牢地吸住了她的视线。
黑色沉木的神像,从周围的杂草来看, 大约也放了许多年了,神像却没有变得潮湿长霉, 也没有落灰,反而呈现出一种细细打磨过后的滑亮的状态,一定是村民敬仰, 时常来擦拭打扫。
她愣愣地道“这怎么拜呢”
车夫大哥说要拜拜,可是这里没有蒲团也没有香。怎么样算拜
陆长安想了想道“在我们家乡,三鞠躬就能算拜拜了。拜的时候,可以在心里许愿神明保佑。”他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在神像前双手合十,鞠躬三下。
楚娇娇在他拜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神像。这是恐怖片名里山神的神像,她真怕拜拜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恐怖的画面这是恐怖片的惯用伎俩了因此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手揽上陆长平的肩膀,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
神像没有动静。
不如说,四周寂静得吓人。楚娇娇这时候才注意到,神庙外丛林里,那些风过树梢、鸟儿鸣叫和虫子窸窣的声音都突然消失了。
她紧紧地靠着陆长平,仰起头,想尽量看清楚神像的脸和表情,但神像的脸却像是拢着一层迷雾,又或者本来就雕刻得模糊,神庙里又昏暗,因此看不清楚。
楚娇娇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也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她拉了拉陆长平的衣服,小声地道“你先拜吧。”她想再看看。
陆长平点点头,把她交给陆长安,自己也走上去,对着神像拜了三拜。
周围似乎变得更安静了,楚娇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鼓噪,让她有点头晕。
而陆长平神情沉沉,不知在想着什么,有没有许愿神明保佑。
陆长平拜完之后,就轮到她了。
她推了推陆长安,因为不适而皱起眉,低声道“把我放下来吧。”拜神如果还要别人抱着,神明会不会觉得是不敬山神一看就是这次恐怖片的boss,她不想引起它的注意。
因为是她的要求,陆长安没有拒绝,只是道“我扶你吧,姐姐。”
楚娇娇踩上了地面。陆长安扶着她几乎半抱着她,她双手合十,屏气凝神,缓缓地鞠下一躬。
她的心跳声忽然慢慢地消失了。本就寂静的庙内,听不到一丝声音。屋内昏暗,神像的身后,更是暗不见光,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游动着。
楚娇娇眨了眨眼。她再鞠躬。
起身的瞬间,耳边忽然传来缥缈的声音。像雾或是轻纱,轻轻地刮过她的耳廓。
她尽量不去听那声音,闭上眼,再拜。
“窸窣”
身前,忽然传来一个低沉而华丽的男声“你看到了什么”
“窸窣”
“说呀,说呀。”无数细小的声音突然一同响起,鼓噪起来,在她的耳边,窸窸窣窣,“说呀,说呀。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楚娇娇只当没听到。她颤颤巍巍地拜完最后一下,站起身来,侧身扶着陆长安。低声地道“我拜完了,我们走吧。”
陆长安浑然不觉,笑道“嗯走吧”
楚娇娇起身,就在这时,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神像
神像的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
就好像神明忽地垂首,凝视着她。它脸上邪气森森,嘴角诡异地勾着,微笑着。楚娇娇终于看清楚了它的脸。
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五官线条清晰而锋利,甚至锋利得有点可怕了,面颊上一闪而过是青色鳞片的光泽,一点儿也不像人能拥有的面孔。他有着一双细长而古典的丹凤眼,瞳仁黑黝黝的,鼻子挺翘山根隆起,鼻子下面的唇瓣也长而薄,嘴角两侧微微地勾起,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他唇齿翕动,楚娇娇清晰地看到,他口腔里头,并不是什么普通人类的舌头,而是细长、末端分叉的蛇信子,窸窸窣窣地伸出来
“”他的声音透着阴冷的笑意,“你看到了什么”
楚娇娇下意识仰着头。
耳边嗡嗡,脸颊的湿意一闪而过,足足过了好几秒钟,她才意识到,那是他说话时吐出的蛇信子卷过她的脸。
她后知后觉地睁圆了眼睛,蛇信子扫过她的右眼,睫根粘上湿漉漉的水,眼皮撑不起满盈的水,软软地垂下。
仿佛幼兔被蛇盯上,浑身打着颤,却一动也不能动。
湿润的分叉舌尖挨上她的唇,楚娇娇重重地一颤,兔子被天敌抓住了,只来得及急促地喘了口气“呜”
冰冷的舌尖厮磨着她干燥的唇,像品尝动弹不得的猎物,细细地舔舐而过。冰凉的气息拍在她的脸颊上,轻微的刺痛自唇瓣弥漫而开,让她蹙起眉。
嘶嘶的声响里,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看到了什么嗯看到了什么”
“”仿佛一种蛊惑,猎物在蛇的嘴边挣扎着,喃喃地道“我”
“我呜”
神像步下神台。
它摇动着蛇尾,像鱼游弋在海洋里那般闲庭信步,蛇尾缓慢地缠上她毫无知觉的腿,它凑上来,在她吐出每一个字的缝隙里,蛇信子都钻进她的唇齿。
她伸出手,徒劳地抗拒,蛇信子窸窸窣窣地卷过她的粉白脸颊,缠绵地舔舐起她脖颈上的动脉。
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温暖滚烫的血液在里头潺潺地流动着,变温动物迷恋地蜷在她的颈间,露出细长的尖牙。
“我呜”她猛地一颤。
她几乎一动不能动了。短暂而尖锐的疼痛过后是麻木温暖的感觉,好像从冰冷黑暗的神庙骤然坠入了温暖柔软的大床。
好舒服
她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无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甚至侧过头去,蹭了蹭脖颈间毛茸茸的脑袋,想要更多。
神像露出狡猾的笑意来。它款款地接住了她落下的手,将微量的毒素注入猎物的血管,注视着她缓缓地倒下,落入自己的怀中。
它撤出了尖牙。
沉湎在幻觉中猎物却睁开迷蒙的眼,手在空中无力地抓握,不知是试图挽留还是拒绝。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尖锐的长指甲划过她掌心,留下了一道血痕。
“嘶”
短暂的疼痛令她的神智暂时清醒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楚娇娇只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抓住了,她忽然意识到了不对,猛地睁开眼
“娇娇”“姐姐”“你还好吗”“你怎么了”
仿佛薄纱被一层层的揭开,露出幻境下的真相。她侧过头去,只见陆长平陆长安跪在自己两侧,不知何时,她竟然倒在了地上,腰间的简昊娃娃也掉了出来,被她紧紧地握着。娃娃也扭着头,担心地看着她,刚刚好像就是它救了她。
见她睁开眼,两个人面露担忧,陆长安道“姐姐,你没事吧”
“我怎么了”楚娇娇看了看娃娃,低声问。
“你刚刚突然摔在地上了。”陆长安道,“吓了我一跳”
陆长平也说“是站不稳吗你刚出院,不要逞强。”
“我晕了多久了”她感觉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至少十几分钟。
陆长安却面露惊讶“姐姐,你是晕过去了吗我们都以为你是摔倒了,就一会儿的事情。”
楚娇娇下意识揉了揉脖子,脖子上的刺痛感仿佛还残留在肌肤里,久久不曾离去。可是她无论怎么摸,也没摸到伤口或是牙印。
她喃喃道“我刚刚看到嘶。”
话一出口,突然警觉起来,意识到这不就是刚刚那个诡异神像问自己的问题
她下意识抬头,高大的神像依然看不清楚脸,半边身形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看到蛇尾上栩栩如生的鳞片在违背常理地泛着光。
真的要在这神像面前说出来吗楚娇娇摇摇头,道“不,没什么,我们出去吧。”她把娃娃重新别回了腰间,紧紧地握着。
也幸好她刚刚说的声音比较小,两人都没有听清楚,看她不想多说,或许是不想提起她的伤心事,两人都没有追问。陆长安主动地道“我背姐姐下去”
他二话没说就蹲下身去,楚娇娇也没拿乔,乖乖地靠了上去。
他站起身来,瞬间腾空而起,楚娇娇这才意识到陆长安长得还挺高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坐上轮椅之后,整个人都失去了对身高的感知。
下山的路陡峭,又是往山下走,楚娇娇有点担心陆长安会不会刹不住车,紧张地环住他的脖子,陆长安似乎感觉到她的紧张,回头笑道“姐姐别怕。”树阴的间隙落在他的眼皮和发梢,照出一大片灿烂的金黄。
他眨眨眼,笑容比阳光更灿烂热烈。他道“以后说不定要坐很多次呢我就当姐姐的专属坐骑,好不好”
楚娇娇歪了歪头说“诶”陆长安已像是得了首肯,大笑着道“走咯”一溜烟地往山下冲去。楚娇娇小声的惊呼,更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几乎是紧紧勒住了,但少年依然笑得开心极了,脚步也快,没几分钟就到了山下。
陆长平反而被他们落在了后面,冷淡的男人笑着摇摇头,也跟着跑了下来。
三人到了才发现,本来说好给他们看行李的车夫居然已经走了。轮椅孤零零地放在地上,里头放着陆长平和陆长安的背包。
陆长平奇怪道“怎么走了”
他连钱都没有付啊。车夫不拿钱就跑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陆长安把轮椅上的背包拿起来,蹲下身,让楚娇娇坐回了轮椅上。双脚终于沾了地,可以自己控制行动,她松了口气。
陆长安把楚娇娇放下,才回答他哥道“可能有什么急事”
他话音刚落,忽然,从身旁窜出来一个身形矮小的中年男人,看着是小庄村的村民。他道“你们是在说大牛吗”
大牛,就是车夫大哥。陆长平客气的点点头,道“我们是过来采风的,本来说他带我们上来,我们付钱给他,但他没拿钱就走了,这”
中年男人笑眯眯地道“原来是过来玩的,大牛嘛,刚刚他也跟我说你们去拜山神去了,我看他等得辛苦,就帮你们把钱给他,让他先回去咯。”
陆长平惊讶一瞬,道“那我把钱给您吧。”说着,就要掏钱。
中年男人却“哎哎哎”了几声,道“一点小钱,不碍事、不碍事”
他热情地道“山神答应你们进村了答应了你们是我们村的客人,这一点小钱,不算什么。”他笑呵呵地领着路往村里走,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三人,嘴里道“跟我来嘛你们找好住的地方了吗我们这里就是个小山村,可没有酒店”
陆长平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们三个人上山,车夫收了一百二十块钱。对于一个小山村里庄稼人来说,这算是一笔小钱吗还是说,他们真的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中年男人站住了脚,眼神不住地往轮椅上面色苍白而柔弱的楚娇娇身上瞄去,龟裂的嘴巴吐出一句话来“要不然住我们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