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居然还真的点了点头,双唇颤抖着说出了一句话。
“我阿爹……他……是被乞丐咬的。”
乞丐?
裴卿回和柳一盏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都是一变!果不其然,这根本不是什么发疯,而是某种病变或者是毒性传播。
她接着追问。
“哪里的乞丐。”
小男孩认真回答。
“就是城门外面那条道上的乞丐。”
妇人这才想起来,那日自己丈夫是带着孩子一起去的京城集市,她连忙道。
“孩子,你快说清楚,那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男孩被母亲疾言厉色的样子吓到了,直接就哭了出来。
裴卿回将小男孩带了过来,她不太会安抚人,只是用手轻抚小男孩的脊背,小男孩抽噎着,似乎很喜欢面前的“小哥哥”,居然停止了哭泣。
“那天我和阿爹是赶集,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乞丐,那乞丐一下子就从旁边冲了出来,阿爹为了护住我,脖子被乞丐咬了一口,流了不少血,阿爹还说不要告诉阿娘,怕阿娘担心……”
说到这,小男孩还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妇人,妇人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如决堤之水般泛滥而出,抱着小男孩大哭起来。
“孩子他爹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裴卿回在脑中理了理思绪,然后看向了旁边几个大汉,冷声开口。
“都看见了吧,处理了这一人解决不了问题根本,指不定还会出现更多这样的人,与杀害无辜者,不如彻底解决问题。”
大汉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是心狠,只是怕这个人发疯伤了乡里人。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现在全村人都怕死了,不杀他,还能如何?”
裴卿回和柳一盏对视一眼,笑了。
**
让柳一盏先行跟着这几个村里人回去,先找出发疯病因,裴卿回则是踏上了上京之路,去寻找那个同样沦为“丧尸”的乞丐。
不是她爱管闲事,实为此事来的蹊跷,毒性传播来的极快,可是这么多天过去,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甚至未曾听说京中出现动乱,裴卿回怀疑,其中或许是有大阴谋。
她可不想事情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整个京城乃至北凉,都沦为丧尸之地。
沿路寻找而去,碰巧在京外道上碰上了几个乞丐,三番询问后,裴卿回得知前几日的确有个发疯的乞丐到处乱窜,不过已经被守城兵收拾了,据说是打死了丢去了城外河边。
而后,裴卿回的确在那一处河边发现了乞丐尸体,说是尸体被打成肉泥,一点也不夸张。若不是那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裴卿回想怕是有人路过这,估计也认不出这摊肉泥曾经是个人。
经过河水日夜浸泡,加上天气回暖,尸体腐败严重,多处出现巨人观之像,根本无从查起。
所以,裴卿回还是打算将目标放在此乞丐的身边人上。
好在乞丐容易糊弄,甩了几个铜板,便会说实话也不会问东问西。
“那疯乞丐发疯前可见过什么人,遇到过什么事儿。”
“有有有,前些天夜里去京城里要饭,听说和个打更人打了一架,身上还被咬了好几口呢。”
“对,然后他回来就疯了,四处咬人咬东西,官兵怕闹出事儿,便偷偷把他打死丢了。”
又是咬,裴卿回眸光加深。
“你们可知那打更之人住在城中哪儿?”
这时有个老乞丐冒出头来。
“你们说的是不是那发现陆家公子尸体的打更人啊。”
“没错,就是他和疯子打架来着。”
那老乞丐继续道。
“那人早死了,我才从京里过来,听着几个地痞说的,人都下葬了。”
裴卿回听闻打更人已死,神色一变,神情中忽而闪过复杂之色。
“你说的可是陆尚书家的陆公子。”
“就是他,这个京城里还有几个陆公子,不过话说回来这陆公子可死的惨哦,听说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呢。”
“不是说是那个蔡公子杀的吗。”
“嘘,这话可别乱说,当心没了小命!”
耳边几个乞丐谈话声尤伴在耳,裴卿回却不说话了,抬手将斗笠往下拉了拉,看了眼不远处的京城城门,敛下眸中深色抬步离去。
裴卿回并没有第一时间进京,而是先回了落脚点,把自己打听到的事儿在脑海里捋了捋,然后大致给柳一盏说了。
柳一盏眼睛眨也不眨的听着,喉间时不时会发出几个变味儿音节,算是回应。
“明夜我会有所行动,你还是留在此处吧。”
裴卿回喝了一口柳一盏给她倒的凉茶,转头看了一眼外面正在熬药的小男孩,眸光一闪。
“找出病因了?”
柳一盏想了想,从药篓里翻翻找找,拿出了几叠白纸和炭笔,写了三个字后塞给裴卿回。
大致看了一眼上面内容,裴卿回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头微蹙。
“傀儡香……这是什么?”
柳一盏大笔一挥,继续写。
‘这是一种毒草,是姜族之物,我曾经听祖父提过,却未曾相见,所以只能猜测是这毒草或者是类似此等毒草之物作祟’
“姜族……”
裴卿回在脑海记忆里搜寻着这两个字,眸光闪烁不止。
“姜族和北凉不合已久,前年还生出了战乱,姜族若在此时动起了心思,也是人之常理。”
只不过,这并不排除是有心人想挑拨两国关系所为,当然,这等上升为国家的大事就由不得裴卿回一介草民操心了,她所在意的是,真正的毒体在何处。
若一直找不到真正的源头,根本解决不了“丧尸”之事。
柳一盏又写。
‘我现在只能让那人保持镇定不再攻击他人,若要他真的清醒恢复如常,很难。’
写到这时,柳一盏神情中有些黯然,估计是觉得头一次碰到连他都觉得棘手的毒,颇为恼火吧。
“尽力就好。”
裴卿回语罢,放下茶杯,神色已经恢复自然。
‘你明夜要去哪儿?’
裴卿回瞥了一眼递过来的纸,眸光闪烁一瞬,她笑了,转头看着天际边的如血晚霞。
“陆府。”
**
是夜,街道寂静,月影婆娑。
一道人影从路尽头而来,踩着月色,她抬头,看着白灯笼旁边牌匾上的“尚书府”三个字,眸光深邃闪动,霎时间没了踪迹。
据说陆老夫人因为失去了这唯一孙子,一直痛哭不肯下葬,所以陆公子的尸体这么多天了,还存放在陆府中。
才翻墙进了陆府,裴卿回就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尸臭味,也是跟着这熟悉的气息,她找准了方位,顺利的来到了“停尸房”——也就是陆府祠堂。
隐藏身形进了祠堂,裴卿回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光浮现,照亮了祠堂中的一切。
一眼看去,祖宗牌位,祭品瓜果都在。
陆荣的尸体摆放在牌位下方正中,用上好的檀木床放着,他身上穿着公子华服,若不看那腐烂不堪的脸部及手部,还真像一个刚刚入睡之人。
看着这尸体,裴卿回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听来的闲言。
说是这陆荣死状极惨,双目被挖,四肢被解,肚子被掏,内脏器官丢了满街。
她上前探头,看了眼死者那很明显空瘪的胸腔以及肚子,以及摆放的稍显奇怪的四肢,心中稍定,目光缓缓往上,落在了死者面部。
创伤加腐烂严重,已经看不出其人容貌,只是在下一刻,裴卿回突然蹙起了眉头。
“女尸?”
疑问的话一出,连她都惊了一惊。
她盯着死者脖子处,那里本应是喉结的位置却是平摊的出奇,难不成人死了连喉结也没了。
心中疑惑加深,裴卿回眸光冷冽一扫,看向了死者双腿间,突然就是伸手去摸,却是空空如也!裴卿回心中猛然就是一震!
这不是陆荣,居然是女尸!
那真的陆荣尸体呢,去了何处?陆家人又是否知情呢。
裴卿回脑中百转千回之际,余光一扫,落在了尸体脖子上,原本不过是随意间一瞥,她的神情却比方才还要惊骇。
只因,那死者脖子上有一条细若蚕丝的红痕。
这种红痕的杀人手法,她见过!
裴卿回的双眼中,顿时升起了一股血红之色,她原本只以为,杀害爷爷的人只是廖美人,可如今来看,恐怕这事情背后还有更大的操作者,廖美人不过是颗棋子!
因为太过激动,火折子不小心灼了她的手,她也浑然不觉,只剩满眼恨色。
她一定要把那背后之人捉出来,拖去爷爷坟前千刀万剐!
而就在这时,祠堂外突然有了动静,拿着火把赶来的陆家人似乎发现了祠堂中有外人涉足,纷纷嚷着抓人。
“老爷,有人来偷尸体了!”
“那贼人就在祠堂里,你们瞧,还有人影呢!”
裴卿回眸光一闪,怎么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快速灭了火折微光,她环顾四周,正打算从旁边打开的高窗纵身而出。
却不想外面陆府的人脚步极快,已经到达了门口,她如此出去,只会和他们对个正着。
就在这时,祠堂大门已经被人撞开,陆尚书举着火把,瞪着老眼,却是只看着空荡荡的祠堂,一怔。
“人呢!”
“一定在这附近不远,快追!”
脚步声纷纷扬扬远去,躲在尸体床下的裴卿回眸光微垂,落在了捂住她口鼻的纤长手指上,耳后男子呼吸声尤伴在耳,她闷声道。
“人都走了,燕相你还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