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个大夫,怎会查案?这燕相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有裴卿回眸光一眯,穿过层层气流,紧盯男子一双看似风轻云淡的狐狸眸,双手骤然握紧拳。
北凉燕相,果真奸诈如此!
他这是故意的,故意试探她的能力,试探她有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燕无墨知道柳一盏不过是大夫,查不了案,也知道他们两人一条绳子蚂蚱,就算是为了自保,她定会帮柳一盏。
原本,她并不想踏入这宫中是非,可是现下,却被人赶着鸭子上架,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真的很让人生厌。
北凉皇看了柳一盏一眼,居然也没有问他姓甚名谁,又是何人,直接扬手高声道。
“好了,就这样吧,三日之期查明此案。”
说完,他看向燕无墨。
“朕今日头疼的厉害,和爱卿那一盘棋怕是下不了了,等明日朕舒坦些再邀爱卿入宫。”
语罢,也不等燕无墨是否回答,直接一甩龙袍走了,甚至是连内殿床榻上的徐妃是生是死也未曾瞧过一眼。
北凉皇离去,燕无墨也缓缓起身,作势要走。
裴卿回坐不住了,趁着女官都退去内殿照顾徐妃,大跨步上前,双眸血红一片,似是想当场将他燕无墨千刀万剐。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自认为自己与燕相无冤无仇,之前也不算是有过节,却为何要被他送去风口浪尖,自己就罢,为何还要牵扯进柳一盏!
在宫里查人命案子,可不比外面,宫中每天死伤多少人,又有多少个悬案层出不穷的出现。她裴卿回不是心善之辈,也没那么好心为谁报冤,再者,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燕无墨看着她少有的气急败坏模样,突然觉得兴味一起,伸出指尖,居然抬起了她的下巴。
女子神情错愕,一瞬间愣了。
他看了她一眼,长眉一皱,似还有些嫌弃。
“还是之前的模样好看些。”
说完,也不管裴卿回逐渐沉若锅底的脸色,替她拢了拢身上那件从东阳县裴家老屋偷偷穿出来的男子衣衫。
“好好干,三日后,本相等着你来谢我。”
说完,轻轻拂袖,走了。
他怎么总是要说一些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真的让人很容易心生反感啊。
柳一盏走过来,用手肘碰了碰似有些出神的她。
“你和燕相是旧相识。”
不是问话,而是肯定的语气,不知为何,他的话语间似有些闷闷。
一时间不见身边女子回话,柳一盏叹息,将药篓背好,看着殿外高墙,寻思着自己今夜要不要翻墙逃走,没事救救人扎扎针倒罢,查案他哪儿会,尸体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命案还和后宫有关。
一想着方才的一幕幕,他就一个脑袋两个大。
裴卿回动了,神情平淡,步履平稳,正朝着殿外走。
柳一盏一把拉住她。
“你要去哪儿?”
说着他朝着四周瞅了瞅,看着那些宫人,压低声音。
“要逃也不是这个时候逃,等晚上了再说。”
裴卿回眉头微蹙。
“逃?为何要逃?”
“不逃等死啊。”
说完柳一盏做了一个脖子咔嚓的动作。
她笑。
“回去歇着,人眼的事儿明日再说。”
明日再说?柳一盏觉得这怕是明日再死吧,他缩了缩脖子,想着自己还未曾娶亲生子,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这样死了,那不是天妒英才了嘛。
裴卿回却不管胡思乱想的柳一盏,直接就走了。她有预感,人眼一出,必有牵连,这就像是故意被人抛出的信号,告诉她,不,确切的说是所有人。
游戏,开始了。
为何她如此确定,只因,那眼珠是人死后所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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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次日安宁的,是清晨时分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裴卿回从床上下来,也没来得及梳理自己,披了件外衣就开了门。门口,柳一盏一样衣衫凌乱,应和她一样刚刚被人叫起来,现下是气喘吁吁,指着某个方向,神色紧张,话不成句。
“出……出事了……”
在柳一盏身后,跟着一众人马,见衣着是宫里的侍卫。
他们二人如今身份是北凉皇亲派的调查人员,自然也会指派一些人给他们调派,这些人估计就是了。
柳一盏很慌,因为他刚刚从这些侍卫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
嘴巴一张,还没有出声,裴卿回直接果断地道。
“有人死了。”
或者换句话说,终于有人发现尸体了。
柳一盏哑然,先是震惊于她为何知道,又为何这般淡定,然后就是猛烈点头。
“是啊是啊,有人死了,你猜死的是谁!”
这次,裴卿回倒是困惑了,不看柳一盏,对着那几个神情中带着些许恐惧之色的后宫侍卫道。
“麻烦带路。”
侍卫如此神色,裴卿回猜测,死者身份一定非富即贵,不然这些侍卫不会先找他们去充当挡箭牌而非是去禀报北凉皇,只是在这宫中富贵之人太多,这一次死的会是谁呢?
答案,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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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一次,连裴卿回都微惊了,因为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仇人——廖美人。
发现廖美人尸体是后宫巡逻侍卫,他们在流翠殿外发现了许多蠕动白蛆,从而发现尸体。至于身边宫人何在,裴卿回到了才知道,近来廖美人身子不适,宫女全数被赶了出来,谁来也不见。
消息并未走漏,因此知晓者并不多,到流翠殿时,只见跪在殿外嘤嘤哭泣着的宫人,不见其他。
廖美人死了,徐妃药中眼珠便大抵是她的,裴卿回心中诧异的同时,也燃起了一丝兴奋。
她还来不及动手,廖美人就已经死了,她很好奇,是谁敢在宫中杀宠妃,敢挖走宠妃眼混入宫妃药膳,这该是有多大的心理素质啊,一时间,她对这个案子,这个凶手,突然有了微妙的兴趣。
侍卫几人将两人带至殿门口后就不动了,脸色铁青,谁不敢靠近里面。
“二位便自行进去吧。”
柳一盏没有裴卿回想的多,只问。
“此事通知陛下了吗。”
侍卫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陛下头痛的厉害,昨夜一夜未睡,今早才稍稍睡下,谁敢去惊扰龙体。只是死了宠妃,怎么还是要通知北凉皇一声,不过谁去做这个事儿,就有的推敲了,毕竟谁都不想送死不是。
“皇后可在宫中?”
其实这事不难,廖美人是后宫嫔妃,管理后宫是皇后职责,告知皇后等于告知陛下,其中虽有差距,却也是最好的折中法子。
一语惊天人,侍卫们顿时醒悟,看了眼那长相平平无奇的瘦小身影,然后派人下去通报了。
柳一盏呼了一口气,抬手作势要开殿门,只是那手有些轻微的抖,裴卿回上前一步,替他做了。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殿中,雕花精致的长椅,价值千金的各色古玩,以及桌上燃了一半的檀香……
可这,都不及那一幕显眼。
美人跪地,仿若无骨,一根长棍,从身下往上又从心口刺穿而出。
美人浓妆艳抹,身上未着半缕,却因尸体腐烂,脸皮深贴骨面,眼球被挖,恐怖而丑陋。
美人仰头,用仅存的一只眼,绝望而孤独的盯着宫殿顶端,那是北凉皇才送她的琉璃明灯,听说是贡品,万金难求。
蓦地,裴卿回笑了。
她突然明白了昨日燕相留下的那句话所为何意,亲眼见到自己的仇人惨烈死状,又可以从中顺藤摸瓜,查明一切,那倒是,还别有一番滋味啊。
谢他倒是不必,到底不是她亲自动手,心里总归不舒坦,只不过,这奸臣又是何曾知晓廖美人死讯的?
这人的消息网,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柳一盏余光一瞥,无意间看到了身边女子嘴角弧度,心中一惊。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错觉,今日的裴卿回和之前不一样,她很兴奋。
这种兴奋不是野兽见到猎物,而是像碰到了自己的同类,或许是说对手一般的跃跃欲试。
而且,他还从女子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欣喜,以及遗憾。
“开始吧。”
裴卿回神情已是恢复如何,仿佛之前眼中闪过一切诡异光芒不曾存在。
柳一盏拉住她,低声道。
“喂,你想做什么,不会想死马当活马医吧,我……我真的不会验尸破案啊。”
裴卿回斜了他一眼。
“想活着走出皇宫,接下来的一切,都听我的。”
柳一盏一怔,却在他发怔间,女子已经上前朝着尸体走去了。
人死几日,尸体完全僵化,裴卿回只得保持死者死前原状将她放平在地。看她摆尸动作,柳一盏有些惊异,心中生出某个想法,神色有些复杂,却也不再开口了。
将尸体放置在了一张从内殿拿出的毯子上,裴卿回便蹲下,开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端详起了面前女尸。
方才离的远,看的不够真切,现下近了些才看清死者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迹,她眸光一敛,嘴角笑意逐渐讽刺。
这可不是打伤摔伤,而是男女……
廖美人闭门谢客三日有余,陛下心疼她身子也不曾来过,而这不明痕迹又是从何得来?
裴卿回眼眸淡淡,瞥去一眼,看向的死者。
血肉淋漓,却也没有掩藏那已经干涸的却带着腥臭味的白色斑点。
死前还来这样一遭,廖美人是对老皇帝不满足,还是恃宠而骄敢在寝殿养起小白脸。裴卿回站起身,心中浪涌,表情却是极静。
“死因是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