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费了许多的力气和心血,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的名誉确实是保住了,算是险伶伶的全身而退。在电话里听过了陈主编的最新汇报之后,他放下听筒,抬头望向了傅燕云。
他在傅宅住了八天,熬得傅燕云明显见瘦,下巴都尖了,和他自己形成鲜明对比——他是个愈战愈勇的人,越是到了焦头烂额之际,他越是亢奋,越是能吃能喝,丁雨虹动辄就要半夜开车出门给他买雪茄和巧克力,烈酒之类自然是更不能少。所以进行了一场为期八天的战斗之后,他反倒是神采奕奕,气色相当不错。
对着傅燕云微微一笑,他说:“如果明天还是这个形势,我就可以露面见人了。”
傅燕云抬手鼓了三声掌。
葛秀夫又道:“今晚我请客,我们好好的吃一顿,庆祝一下。”
“不必了吧?我没有亏待你,你哪一顿吃得都不错。”
此话不虚,家里没厨子,他天天从馆子里给葛秀夫叫菜,葛秀夫的饭量算不得大,但是一天不知道要吃多少顿,吃的时候挑挑拣拣,譬如吃芦笋炒虾仁只吃虾仁,吃葱烧鲫鱼只吃鱼肚皮,余下的就全剩了不吃。傅燕云很看不惯他这副做派,认为这是一种暴发户式的粗野和轻浮,而且据他观察,葛立夫和葛隽夫也没有这种恶习,这个葛老三确实是家族中的一个异类,不怪葛老太太捶他。
看不惯他,更是怕听他说话,他似乎是铆足了劲要报先前的“玉体”之仇,但是对他又并未施行什么人格上的侮辱,而是像个魔鬼似的,释放出些邪恶的黑雾,顺着七窍钻入他的脑海和心房,翻搅着,污染着,直至让他颠三倒四、不知如何是好,甚至都摸不准自己应该如何活着才对。
因此他毫无和他“庆祝”的兴致,唯一的愿望就是请他尽快滚蛋,好让自己清静下来、把心事捋一捋,以便继续把太平日子过下去。
然而葛秀夫一定要和他反着来:“所以我才要请一次客、以示感谢嘛。”抬手又一指傅燕云:“虽然是你先欠了我。”
说完这话,他走出楼门,叫来了驻守在此地的保镖,让保镖去惠东楼订一桌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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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送来得很快。
惠东楼的伙计挑着大食盒,一盒一盒的往餐厅里送,转眼间就热热闹闹的摆了一桌子酒菜。
傅西凉方才一直坐在客厅里玩拼图,葛秀夫这时便先将他叫了过去。等他在餐桌旁坐下了,葛秀夫在后方用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俯身凑到他耳边说道:“我刚刚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现在很高兴。”
傅西凉一歪头,轻轻撞了他一下,表示回应。
葛秀夫低声又问:“小枕头,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高兴?”
“愿意。”
“那我们等会儿一起喝点酒,我喝白兰地,你喝香槟,好不好?”
傅西凉对着前方点点头:“好。”
葛秀夫拍拍他的肩膀,直起了腰:“你哥哥呢?”
“他在楼上。”
葛秀夫转身走到门口,对着楼梯方向喊了一声:“燕云贤弟?”
他没得到回应,因为燕云贤弟正在检视楼上的房间,根本没听见。这些天来,葛秀夫一直是睡在傅西凉的卧室里,虽然每天统共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但还是将这屋子住得一片狼藉,床头盘子里摆着一大堆枇杷皮,地中央扔着东一只西一只的袜子,浅蓝底白雪花的床单也被他用烟头烫了几个窟窿。亏得傅西凉还没在这屋子里过过夜,对这卧室没感情,否则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向弟弟交待了。
推门走出去,他这回听见了葛秀夫的呼唤,叫得还挺亲:“燕云?”
他不想回答,决定直接下楼,结果楼梯走到一半,葛秀夫从餐厅里向外迈了一步,喊得不耐烦了:“云你怎么还不下来?开饭了!”
他赶紧迈开大步下了楼梯,怕葛秀夫再嚷出更亲的称呼来。结果等他走入餐厅之后,劈面又是一个雷:“丫头变小姐了?下楼吃个饭还得让我三催四请。”
傅燕云看着他,看了一眼,然后扭开头,对着别处做了个深呼吸,心想这个混蛋明天就能滚蛋了,自己只要能熬过今晚就好。既然是有了盼头,那就多忍耐、别计较,谁让自己欠了他的呢。
葛秀夫这时对他又招了招手,让他到近前来坐。他强打精神走过去了,见桌上摆了好几瓶未开封的洋酒,便拿起一瓶看了看。葛秀夫看他无精打采的,抬手一拧他的面颊:“能不能别给我甩脸子啊,云?”
傅燕云烦得翻了个白眼,而他转向傅西凉,又开了口:“你哥哥这张小脸儿还挺嫩的。”说着他伸出手,用手背蹭了蹭傅西凉的下巴:“比你嫩。”
傅西凉答道:“当然,燕云是小白脸。”
葛秀夫坐下来笑问道:“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
傅燕云望向葛秀夫:“你有完没完?我这些天兢兢业业的伺候你,给你换药,给你包扎,管你的吃,管你的喝,你现在穿的戴的也全是我的,你在报上把我写成那个样子,我为了配合你演戏,我也不要脸了,我全同意。就算我那天嘴上无德,连累了你,现在我也应该赎完罪了吧?”
葛秀夫立刻说道:“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也别闹脾气,气大伤身。”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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