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摩挲着那打了卷的书页,他就感觉自己离家还不算很远。
然而摩挲了没有五分钟,身后房门一开,他回了头,通过身形,认出了聂心潭。聂心潭一手扶着门框,这样深夜出行,本来也是惴惴不安的,如今见了房内的傅西凉,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把心放回腹内,暗想:“不虚此行。”
然后她款款的进了来,轻声说道:“傅侦探,是我,聂心潭。”
傅西凉看着她,简直不知道她穿的是什么,就见她身上披挂得左一道珠链、右一缕流苏,肩头鼓着人头大的泡泡袖,竟有一点筋肉虬结的样子,越发显得头小脚小。
而聂心潭见他怔怔的望着自己,分明是看得呆了,便在得意之余,也有一点羞涩:“不认识我了?怎么一直盯着我?”
傅西凉答道:“我认识你。我在看你的衣服。”
她柔声说道:“我的衣服全是我自己亲手设计的。外面的衣服都太俗气了,今年流行什么款式,就一窝蜂的全做什么款式,一点新意都没有。”
傅西凉见了她,就好似见了一个令人困惑的故事情节,理解和欣赏都是不可能的了,除了将其抛去脑后,别无他法。
于是他就转向前方,沉默着背对了她。
聂心潭站在后方,确定了自己昨夜的奇遇并非一场梦,世上真有这么一位傅侦探,而且他也一如自己记忆中的形象,还是那么的高傲、冷峻。
为了此刻的相见,她今天费了无数的事——以她的身份,当然不能在天黑之后独自乱跑,所以先对着她那母亲扯了个谎,说自己心情不好,要去女同学家里散心。她昨夜在外躲了大半夜,回家又是大哭大闹,她母亲被她吓得骨酥肉软,如今哪里敢拦?况且那女同学乃是聂心潭的老同学,那女同学的家庭也是富贵的体面人家。
聂心潭成功的独自走出家门,半路找了家咖啡馆,进去坐了一个小时,又借了前台的电话打回家去,说是今晚要在同学家住,不回去了。
放下电话之后,她算是得了自由,当即出门叫了一辆洋车——一是想要再见一见那精灵一般的神秘侦探,二是看看侦探对自家父亲到底存了什么心。父亲给她弄了个年糕似的未婚夫,自是万恶无疑,但这个老头子也有好处,就是善于钻营、很会搂钱。父亲若是遭了暗算,谁还来供着她做千金大小姐去?若是失去了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丢掉了在上流男子之中择偶的资格,那么她娇美的容颜、高尚的品德、以及超凡脱俗的艺术品位,岂不是要全然浪费?
她感觉那简直将是全人类的损失。
故而,为了自己,为了家族,为了全人类,她今夜克服了无量的黑暗与蚊虫,又奔了过来。
第三十六章 :淘气
傅西凉双手压着腿上那本《侦探小子奇遇记》,面朝窗外,和聂心潭无话可说,也不想看她。
他越是不搭理她,她越感觉他孤高冷酷,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魅力。天天夜里都奔过来和他相会是不现实的,今夜这样的谎言,明夜再用恐怕就要失效了,可若是就这么放了他,她又不甘心——就算跟他发展不出什么罗曼蒂克的故事来,那么能够和他共处一室,尽量的多看看他,也是好的。
他不是合乎她的理想和审美,他是完全超出了她的理想和审美。
静静的站了片刻,她走到了昨夜所站之处,盯着他的侧影问道:“又要在这里坐一整夜吗?”
他点点头。
她蹙起眉尖,很同情似的笑叹:“唉,那我可没法子陪你了。”
他这次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回了前方:“没让你陪。”
她感觉他这句话说得像耍小性子一样,几乎有些娇,便越发来了兴味:“我想,你不会明夜还要来吧?”
“来。”
她娇声点评:“天啊,你也太辛苦了。”随即调门一转,换了郑重的语气:“说到你的职业,我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傅西凉没听出她的想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所以继续保持了沉默。
她等了一会儿,发现他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主动把话说了下去:“我想雇佣你,为我调查一个人,可不可以?”
傅西凉扭头告诉她:“我白天还要睡觉,没有时间。”
“那你总不会每天夜里都要过来熬夜吧?你这一项工作,总有结束的时候呀。”
“这倒是。”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傅西凉把两只手藏到奇遇记下,暗暗的算了算数目,然后答道:“再过四天。”
“那我就四天之后,再来请你好啦。”
“可以。”
“只是,我到时又应该到哪里去找你呢?”
傅西凉弯腰低头,用奇遇记垫着小本子,将自己的地址写下来、撕给了她。
她低头看了看那张纸,屋子太黑,看不清楚,所以暂且将它珍重收好,又道:“想不想知道我会请你做什么事?”
“想。”
“说出来你不要笑话我。我是想请你去调查调查我的——不,和我没有关系,我是想请你去调查那个我根本不能承认的、所谓的未婚夫。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我想和他和平解除婚约,恐怕是不可能的了。但我听说他那个人素日拈花惹草,品行极坏,还和人家的姨太太有染,所以我打算抓他的把柄,把他干的那些丑事公之于众,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算我不说什么,我的家庭为了面子,也不会将女儿嫁给那样一位丑闻的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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