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这么多元力?”
沐凤白和魔流剑尊互相对望一眼,眼里俱是深深的骇然。
黑色元力从小殿下眉心渗出,云雾般摇摇下坠,跌入地面如江河铺展,覆盖脚底大稷山脉。
沐凤白自问晋入九品这些年来不曾中断修行,如今九品巅峰之境,元力外放也不如眼前那人的百分之一。
比自己还要强盛一百倍的元力?
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八大国期间就已经成名的魔流剑尊也不敢相信。
魔流剑尊面色阴沉低声说道:“天相修行者的强大之处不是我等可以想象,不能让他顺利晋入九品!”
跨坐在黑马之上的魁梧男子猛然拍鞘,身后重剑刹那出鞘,剑随人动,金黄色元力火焰划过大稷山脉的夜空,燃烧出一条炽热的通道!
仗剑而起!
大世来临之后顺利领悟域意的魔流剑尊一剑递出。
那柄漆黑的魔流重剑由剑柄幻化金黄,幽幽元力滚烫。
却再也不能存进。
双手抵在剑柄处的魁梧男子深吸一口气,再度抵力,十成元力全开,膂力堪比龙象,落在脚边的雨滴全都被这一刻的元力炸开!
仅仅是被元力弹开的雨滴便千缕万缕如针炸裂,溅射到鳞甲之上立即迸开一道道裂痕!
更匡论被重剑全力以赴砸中胸膛的那个男人。
魔流剑尊瞳孔微缩。
他清楚得感知到,这一剑砸出,如同蜉蝣撼树,施以元力能崩开小山头的魔流剑,如同抵在了屹立千年的忘归山山巅一般。
那人巍然不动。
甚至连一丝摇晃也没有。
这是何等恐怖的体魄?
紧接着剑尖之上的那端传来更加炽热的高温!
是那人的域意?!
魔流剑尊抑制不住怒吼一声,双手叠掌抵住剑柄前推,整个人与地面成一个弧度,身躯如大弓弯曲满圆,脚底已经深深踩踏入泥土之中。
无果。
雨雾之中,高温散开。
面无表情的易潇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身高。
他远不及面前的魔流剑尊来得魁梧。
他面色漠然推出一只手。
掌心抵在重剑剑锋之上,大拇指扣在剑面之下,其余四指轻轻敲下,抵死这柄巨大重剑。
开始前进。
那个魁梧男人的声音从嗓子里被压回胸膛,赤红着双眸,最终却只能节节后退。
黑袍大雨飘摇,易潇弯曲四指,重剑那端的男人被压得憋屈双膝几乎要砸在地上。
小殿下前进一步。
魔流剑尊面色涨红后退一步。
这已经不是角力。
更不存在丝毫的剑道较量。
在这柄重剑之上,魔流剑尊覆盖而上的域意,在易潇指尖扣下的一刹那,甚至来不及逆卷而回,顷刻间便支离破碎,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覆盖九成在三息之内变为覆盖一成不到。
这是实力的压制。
天与地,云与泥。
这是两个层面的接触。
魔流剑尊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还没有晋入九品的事实。
他面色惊恐,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矮了眼前那个黑袍男人小半个身位。
易潇的面容藏在猎猎作响的黑袍里,露出的眼神里只有极致纯粹的黑白。
如同魔王降临人间。
被他吞入腹中的那团域意光芒,在小腹里透过肉体凡胎,散发出盈盈光芒。
“我放弃了大成的剑域。”
小殿下突然声音沙哑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可能很难走出那条完美的道路了。”
杀戮剑域的胚胎,想要奔着至强级域意的大成境界,最多只篆养了三成,至于其他域意,更是远远比不上杀戮域意。
眼前双膝都被压在地上的魔流剑尊之前有一句话说的不错。
易潇将所有域意都揉碎了。
只可惜不是为了凑出需要晋升九品的元力。
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会理解易潇的株莲池里究竟有多少元力?
足够供圣岛修行整整一年的元力。
足以淹没脚底的整片大稷山脉。
易潇揉碎这些域意,只是为了喂给杀戮剑域。
一气五百甲。
手下的这些亡魂,全都被杀戮剑域吞噬,世间的杀念怨念,轮转业力,都是这道域意的精粹。
只可惜还没有大圆满。
小殿下也等不到大圆满了。
苍穹之上,雷光闪过——
五指猛然用力捏碎重剑剑锋的黑袍男人眼神愤怒,挥袍拂袖。
身躯魁梧却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来不及收手护住面颊,一道鲜血飙射而出,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出一条长道。
脖颈之处一道几乎砍断头颅的血痕。
魁梧男人的头颅与身体骨头全被剑气斩断,只有一条极细的血肉连在一起。
死得不能再死。
沐凤白面色惨白,抑制不住惊叫一声,来不及驱马后掠,就看到了雷光之中那道令人发寒的黑色身影。
那道黑袍的速度实在匪夷所思,连天顶落下的那道雷光都没有消散,就已经出现在了沐凤白面前!
易潇一脚踩踏而下,将沐凤白胯下的黑马头颅狠狠踩在地面,踩成一滩烂泥,一把拎起沐凤白,小金刚体魄加持之下,那股巨力哪里是修元者能够抵抗的?
沐凤白面色苍白,被易潇双手拎起肩甲,高高举起。
雷光闪耀而过,映照出小殿下沐浴鲜血的森然面容。
易潇面无表情,双手十指,未曾圆满的杀戮剑域顺延指尖递入黑甲鳞面,再递入沐凤白骨骼之内!
北魏四剑子之中最为孤傲的“白鹭”,体内被易潇硬生生塞入第二道剑意,逆行经脉一周。
这是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剧痛。
沐凤白却张口笑了。
露出满齿鲜血。
只是易潇的杀戮剑意太过强盛,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此刻张口,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小殿下盯着沐凤白,平静说道:“你想说话?”
沐凤白同样盯着易潇。
他微微张口。
或许是想告诉易潇,当年在风庭城外,那个做了替罪羊的齐梁大内高手,落在自己手上,死得有多么凄惨。
或许是想把自己当年虐杀那个男人的行迹,添油加醋说出来,至少能够触怒眼前的小殿下。
只是小殿下的面色一如往常一般漠然,不参杂有丝毫感情,即便是为老段复仇,面上不见喜悦也不见悲伤,没有难过也没有快意。麻木了。
木然了。
而沐凤白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易潇对那个男人一字一句极为缓慢说道——
“风庭城外,血债血偿。”
沐凤白陡然瞪大了双眼,双手攥紧易潇的虎口,腾空拼命挣扎,比之前要残忍十倍的痛楚加持在骨子里,于是口鼻之间的鲜血顺势迸溅而出。
易潇的那句“风庭城外,血债血偿”无情落下。
每出一个字,杀戮域意翻滚,在沐凤白骨子里伐经砍脉一个周天。
如此八个周天。
如遭阿鼻地狱。
被易潇提起,藏在黑甲下的那个年轻男人在八个周天的剑气运转之后已经没了丝毫气息,双臂软绵绵下垂,整具身躯缓缓舒展开来。
大稷山脉再多一具尸体。
沐凤白那具上好的皮囊,被易潇随手丟掷在魔流剑尊的尸体旁边。
小殿下抬手拎起黑袍衣摆,微微抖擞,收敛长袍。
乱军之中。
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先是感到了无尽的迷惘。
无数的马蹄踏地声音混杂而来,脚下陆地颤抖,整片山脉都被铁骑踏动。
要覆灭世界的大雨将一切火焰都熄灭。
心底的火焰却熊熊燃起。
易潇有些恍惚。
他回想到了那天与萧布衣一同冲出雪雾森林之前的场面。
那个布衣男人笑着半举粗刀,对自己说道:“承你吉言。”
“若是回了齐梁,我便与她大婚。”
粗刀还在自己脚边插着,入土三分。
人已经不在。
耳边似乎有那个男人的声音不断缠绕。
易潇惘然望去,黑白的眸子里倒映世界在大雨里的倒影,而在千骑之中,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咯噔”一声。
是什么断了。
小殿下缓缓低下头,发现那柄粗刀不堪重负,刀柄刀身分离,断成了两截。
......
......
“咯噔”一声。
是什么断了。
唐小蛮茫然望着自己手里的那根木签。
青石叹了口气,望着这位去而复返的女施主,叹息说道:“签断,大凶之兆,施主不要再求签了。”
小沙弥抿唇望向自家的监院大人。
青石抬起头,望着同样带着一队人马入寺而来的高大男子,那人手里也握着一根断签,眉目缠绕英气,带着一丝倦意,连兵甲都来不及卸,估摸着从北姑苏道一直南下而来,不知有几个晚上没有睡了,恐怕今晚还要连夜奔向淇江。
青石斟酌用词,无奈说道:“大殿下,须知天机留一线,算卦不算死。”
风尘仆仆从北姑苏道南来的萧无悔皱着眉头,努力让自己声音轻柔说道:“菩萨......我为他求签,签断;弟妹为他求签,签再断。”
大殿下顿了顿。
他颤抖声音笑道:“菩萨......您说,他们俩不会有事的吧?”
青石唯有沉默。
这院里的沉默,便说明了一切。
大殿下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捧着木签,不敢松手也不敢拼凑,喃喃说道:“等着,大哥这就来接你们。”
他挤出一个笑脸:“接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