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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内前进,这一刻他终于想起,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说他不明事理也好,说他生性多疑也罢,他就是容不得这样的模棱两可,所以明知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道,他也依旧要走,他也不得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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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一眼也足够认出了,虽然他不曾看清过女子的面容,却牢牢记住了她的侧影,置身于白色晚礼服下的女子,分明是那天与唐君哲共进晚餐的人。
    前些日子的假想他一度不敢去证实,那人渐渐转好的行为让他不想再证实,他也怕自己出师无名,怕自己真的像个深闺怨妇一样将心中的疑虑变为无理取闹的纠缠。可现在他倒不怕了,他不再害怕噩梦成真,因为如此才能让自己接下去的质问名正言顺。
    保安伸手客气地将他拦住,季凌风想,这大概给了他最后可以后退的机会,也是留给自己和他回旋的余地,可他不需要这样的机会,他转头向一旁的季凌云示意。
    “哥,”季凌云走了上来,神色隐晦,诸多情绪在眼底乱作一团,他低头,问:“你要进去?”
    “嗯。”
    季凌云没再说什么,他缓缓拿出了请柬,出示给门口的保安。
    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小时,除了来往的服务生,已经到的宾客还真不多。
    兄弟二人隐身于大厅一隅,在那不起眼的小角落中各怀心事。季凌云顺着哥哥的目光望去,突然笑道:“那是你现在的老板吧?――那天我还见你们一起走。”
    季凌风以为他说的是今天初冬时的情景,一时间只觉物是人非,以至于过了许久才点头,“嗯。”
    而下一刻,季凌云的言论让他呆若木鸡――
    “你们信达大概要有董事长夫人了。”
    他站在那里,身子没有颤,神色没有改,只是好久才又问了句:“什么?”
    “那是长河集团董事长林河东的小女儿,最近出席类似的场合唐总都是和她一道,看样子处得是不错……”
    季凌风似乎没再听弟弟讲话,也并没有表现出其它什么情绪,他就在原地这么看着,看二人耳鬓厮磨,看着二人还能做出怎样亲近又不失礼的举动。
    良久,才又问了句,“他承认的?”
    季凌云摇头,“大家都这么说,唐总也没否认。”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兄弟俩站在大厅一角,不言不语,无人注意。
    季凌风呆立了好一会儿,直到唐君哲与他的女伴说了什么,转身离去时,他才又回神,迈开僵硬的步子,想跟上去。
    “哥哥。”身后的人拉住了他。他本已无序的大脑突然在混沌中得以一丝清醒,他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了心下万千的思绪,迟钝如他也总该看出些什么了,他转头,目光灼灼,“你知道?”
    握着他的手一僵,却仍道:“知道什么?”
    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季凌风冷笑,一把甩开手上的桎梏,离去的步伐坚决。
    卫生间内,流水哗啦啦地落下,唐君哲撑着水池,静静站着。他冲了把脸,又戴上眼镜,抬眼所见是镜中那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自己。就像他看不出镜中人眼底的疲倦一样,旁人也不会看出他的异常。
    他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带着这副光鲜的外表想要再回到大厅,下一刻却定在了原地。
    他已经瞒到了现在,即使初衷没有变,开始时的不安愧疚也会在驾轻就熟的实践中被磨平,所以他自然不会想到,自然不会去想,当一切被他发现要怎么办,当眼前的情况发生要怎么办。
    卫生间门口,让他内心难以平复的根源就站在他面前,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光看着他。
    “凌风?”心脏在停滞一瞬后跳得飞快,他仍未把心炼成磐石,即便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也做不到东窗事发时心率不变。
    来人望向他的双眸不再像往常一样熠熠生辉,他感到陌生,继而不安。他下意识地上前想去牵他的手,却被季凌风狠狠甩开。
    他终于定了定神,“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季凌风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如果不来,你是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牵着林家小姐的手在人前亮相!”
    他高昂的批判声忽然停顿,他想起了那日夕阳西下时分他们沐浴在红光下共进晚餐的场景,他与她有这样正大光明的资本,他与她可以那样自然而然地于人前露面,唯有他们这样相衬的身份才可以为众人接受,不能接受的只有他一人,如此无可抱怨,无可厚非。
    就像他与他无法正大光明的站在人前这件事一样,这本不是他们任何人的错。
    而唐君哲一时间竟有些无措,无措于他的突然出现,无措于自己的毫无准备,也无措于在这即将名流聚集的公共场合,爱人毫不避讳的言语。
    一时间连日来的疲倦感尽数涌了上来,虽然这疲倦是他自找的,怨不得谁,可他还是无可避免的会感到疲倦,他只能低声道:“等我回家给你解释。”
    不否认,不辩解,只是推辞,这样一句话足够说明一些事情。季凌风冷眼看他像那些一般出轨的男人一样说出同样敷衍的话语,诚然他们之间并没有夫妻那样坚不可摧的法律关系,以至于无所谓出不出轨,以至于他这一举动根本无需受道德约束,诚然他或许有他的苦衷,或许仍然心向自己,在此不过逢场作戏,可难道仅仅因此,他就可以把戏作得心安理得?就可以以这样一句话将他打发回去?
    “听说她快成信达的董事长夫人了?”他不依不饶。
    唐君哲蹙眉,不知道外界怎么把事传成了这副样子,然而这还是怨不得别人,于是只能安抚道:“这样的话,你不必理会……”
    “我不必理会!?”季凌风的声音蓦然拔高,“即便是子虚乌有的传闻……你告诉我唐君哲!如果有一天你头顶的绿帽子满天飞,如果连你身边的人都开始这样以为,你是不是也可以继续说出这种话来!”
    “身边的人?你……”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话音未落却被打断。
    “呵,被捉了奸反倒要怨我身边的人么?”
    “凌风!”唐君哲低喝,无论情人是不是在气头上,“捉奸”这样的词也太难听了。“你知道,不可能的。”
    “我知道什么,有什么不可能!?难道就凭你喜欢男人!?可你们这样的人,即使结婚也不一定因为爱情,互利共赢,门当户对,能让婚姻像你们的事业一样稳定就足够了!所以就算你和她在一起,我会意外,但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季凌云的胸口剧烈起伏,唐君哲却依旧不语,渐渐的,他也平复下来,咬牙道:“你要解释,就现在解释。”
    唐君哲又一次沉默了,他要如何解释?那最有利的理由,他和她有约定在先,他不能说,何况如果他不现在放手,那么怎样的解释都只是解释,无济于事。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终于在另一方的沉默中再度爆发,季凌风觉得自己原本不是个不冷静的人,可总有些特定的人和事能让他失去理智,或者清醒地说出失去理智的话来。
    “呵,你不给我解释,我就去找那女人问个明白。”他转身欲行,却一下子被扯住。
    那力道大的惊人,那惊人的力道早已没有往日的温存,季凌风不知那源于这个男人心底一瞬间的慌神,也无法仔细分析男人此刻的心情,他只能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只这一下也足以让他心痛。
    “你疯了吗!”
    于是质问的人变成了他,于是理亏的人倒像是自己,这样的质问季凌风不能理解,也同样无法接受。他当然知道当众去找林家小姐对峙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难堪,而他不可能也不舍得让他那么难堪,可他一门心思犯了倔,至少言语上的理智已经渐渐脱笼。
    他的郁闷无处发泄,他首次意识到在唐君哲面前自己处于如此弱势的地位,他只能用言语来作威胁,所以此刻他想用言语去中伤他,就像他用行动来中伤自己那样。
    “你放手!你阻止的了我一时,防得住我一世吗?”
    季凌风像一个小火药包一样,时不时都可能爆炸的那种。而唐君哲怕他爆炸,更怕他在这种场合爆炸,毕竟他除了爱人还有自己圈子,毕竟这会让他连日来的退让与演戏都付之东流。
    想到此处,他的语气也跟着沉了下来,却还强调了一遍:“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这是他此刻所能做的最好的承诺,他试着开始解释道:“缓兵之计而已,这样你也没有其它顾忌,我也可以应付家里,虽然不能说是一劳永逸,但至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就是说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还要看着你继续和那女人亲密?”季凌风冷笑,“你是把人当成了挡箭牌,我倒想知道那林家小姐知道你这言论后会有什么反应。”他说罢转身又要走。
    唐君哲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声喝道:“你别再无理取闹了!”
    这大概是他们在一起后,他对他说过最重的话了,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发愣,唐君哲首先放缓了声音,他放开季凌风的手,转而抬手搭上了他的双肩,“我……”
    “你滚去找你的美人!”季凌风突然吼道,一言一行都像极了一只暴怒的狮子。
    “我不可能会喜欢她也不可能会放弃你!”唐君哲也跟着大声起来,“可样拖着总归不是办法,我也需要给我家里人一个交代!而她可以是这样一个交代!”
    “那我告诉你我现在也要给我家里人个交代!而你同样不能是这个交代!”
    “到底怎么说你才能懂!”一时间唐君哲也被他这种近乎胡搅蛮缠的态度弄得有些火起。
    “我要懂什么?要懂你找个女人作伴的苦衷是吗?那我是不能理解,我去问问林家小姐能不能理解!”
    他再次转身,这次的动作似乎比上次更加决绝,以至于唐君哲一时也没能拉住。
    他三两步追了上去,眼看就要到大厅,情急之下冲着巡视的保安脱口而出道:“保安!把他请出去!”
    前面的人猛地回头,那双他所喜爱的清澈眸子就这么直直地望向自己。一瞬间诸多情绪融汇其中,有些情绪他看得清楚明白,譬如惊慌,譬如不信,譬如委屈,于是那人的眼眶下泛起了一抹红。然后唐君哲突然想到,他肯定不想将这样的情绪暴露给自己,只是回头的刹那来不及好好掩饰。
    他想起那个微凉的夜晚他们初见时的景象,那双眼里同样泛着委屈,同样微红得让人心动。
    心下顿时又变得一片柔软,所以当两名保安上前要将眼前人架出住的时候他不过挥了挥手,“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他上前一小步想要触摸那双明星般的美目,可那人却后退了一大步,于是他的手再次落空。
    果然,他再看去时,季凌风眼中那些他为熟悉的情绪已经全部隐去,目光中剩下的含义,他不明白。
    眼前的人轻轻笑了一声,不再是那种冷笑或讥笑,反倒平静,反倒从容,“用不着你赶我……”
    他这么说着,转身就走,没再停留,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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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角落里的人默默关注着一切,此刻见哥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连忙追了出去。
    而季凌风也不听他的呼唤,自顾自地向前。
    “哥!”季凌云再一次拉住了他,待他终于驻足却又无话可说,他仔细观察着哥哥的脸色,小心翼翼问了句,“我送你回去吧?”
    季凌风突然转身看他,问:“回哪去?”
    心脏突突地跳动着,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唇,“你想回哪去?”
    季凌风答非所问,只是自嘲般笑道:“他刚刚问我,我怎么来了……”顿了顿,音量忽然提高,“我是被我的好弟弟骗来了!”
    喧嚣的繁华街道,沉默的兄弟二人,他们两厢无言,阻隔住了外界的一切喧闹。
    事已至此,少年没再否认,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夕阳已然落下,只留最后一抹红云飘浮天际,作为它刚刚存在的证据。
    “有一次我路过你们公司,刚好是下班时间,就想去找你一起吃顿晚饭。然后我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你,你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我停了车朝你走去,结果看到了唐总,他也朝你走去――然后,他比我先到了你身边。我看到他帮你摘下落到你头上的树叶,看到你和他有说有笑地并肩前行,看到最后你上了他的车……哥,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已经知道了,不是么?”季凌风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他想起了方才唐君哲的话,他需要对家里有个交代,那么自己呢?纵然已经离家,他的姓氏,他的血脉,总是他无法抹杀的存在。
    可他毕竟因为前一刻的所见所闻感到委屈,感到忿然,这些负面情绪仍挑逗着他言语恶相,于是下一刻,他还是挑起了他好看的眉,问,“所以你约我来看这些?”
    或许因为是他漫不经心却暗含嘲讽的言语,或许因为是他一如既往的偏心与对他的漠然,如此种种激怒了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的少年,火光与水光一并冲突在季凌云的眼眸中,他忽然一步上前,揪着季凌风的衣领将他按到了墙上。
    无视路人异样的眼光,他大声地发泄自己心中不满:“你是觉得恶人总归是我,是我费尽心思不想你们好,所以带你来看这些!?”
    少年鲜有的失态,“那么久我都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如果你能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活,我也会一直看下去!可最近我看他跟林家小姐一起出席活动,听到圈内的流言越来越多,我才开始想你是不是不知道这点,是不是被那人骗了,他又凭什么有了你还在外面牵着别的女人!”
    季凌风被他猛地撞在墙上,姿势到底有些难受,却没有任何挣扎。他仰头望天,天边最后一抹红逐渐褪去,转为黑夜降临之初的深蓝。真正的变天,也不过几分钟而已。
    再低头时,他诧异地发现弟弟眸子里的火光已被水光取代,那水应当比火炙热,才让他没被火光所灼的心此刻隐隐作痛。
    他看着正在用眼神无声控诉他的弟弟,终于伸出了手,揽过他的肩拍了拍。笑道:“也是,也好……”
    弟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比他高也比他壮了,如果不是这样他大概可以直接把他揽到怀里,这么近的距离,季凌风清楚地感觉到了弟弟的僵硬,于是轻轻顺着他的背脊,许久才又放开他站直了身子。
    掌心不知何时已出了一层薄汗,手也跟着冷了起来,他用冰冷的手指抚过弟弟的眉眼,道:“抱歉,你没有错,是自己的问题,不想直面这样的事而已。”
    “我……”一根纤长的手指堵住了他接下去的话,今日突如其来的亲近礼遇让少年一时无法适应,不是没有欣喜,只是更多无措。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也平复下来情绪,低头道:“我送你回去吧。”
    “晚宴要开始了,你不参加了?”
    季凌云摇头,“我不参加了。”
    ――――――――――――――――
    车内,季凌云望着眼前这座比季氏豪宅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现代高科技别墅,神色复杂,他问:“你们已经住一起了?”
    “嗯,有个把月了。”
    “今后也一直住下去?”
    “我不知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少年握住放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最终却像只斗败的公鸡泄气地垂下了头道:“算了。”
    “怎么了?”
    “我原本想说――你如果和他闹了矛盾,可以先搬回来住一阵子,爸不会介意的,他嘴上可能还说不出好听的,但如果你真搬回来,他肯定高兴还来不及。至于那谁,先冷他一阵子呗……”
    他的语气中带着置气时独有的不忿与不甘,似乎是单纯替哥哥感到不平与不满。
    季凌风听罢笑出了声,却还是摇头道:“我带着多多,怎么好回爸那?”
    季凌云一愣,旋即才想起来他如今还有一个弟弟,虽然不至于吃那小孩儿的醋,但心下总归有些不是滋味。
    正想着季凌风已经下了车,又过来翘了敲他的车窗,他摇下车窗,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你怎么办?跟他和谈?”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要真到了那地步,还得指你帮忙。”说着,竟也伸手过来揉了揉他脑袋,“我先走了,回见。”
    ――――――――――――――――
    大厅内,糯米团子般的小人儿正一脸委屈与焦急地缩在大沙发一角,小手拨弄着自己的衣角,一听门响,直接从沙发上蹦q下来,待看清来人,撒欢似的扑了上去,与哥哥撞了个满怀。
    季凌风弯腰将他抱起,小团子就顺势扒住了哥哥的脑袋,不松手了。
    见他这副模样,季凌风凑过去顶了顶他的鼻尖,“抱歉多多,我回来晚了。”
    团子蹭了蹭哥哥的侧脸,小嘴依旧瘪瘪着,小声控诉道:“不是说好六点前回来吗,这都六点半了。”
    小孩儿的肌肤软嫩细腻,当他用红润光滑的脸蛋儿蹭着自己,柔软的触感让季凌风又爱又怜。他想母亲已经那样了,他有责任也有义务让多多好好生活下去。可他和那人也已经那样了,今后又该怎么办才好?
    他甩了甩头,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那样,照常陪小团子吃饭,给他洗澡,哄他睡觉,然后再次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倚在沙发上,开始思考他们之间可能会面临的结局。
    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就像他听人说结婚后丈夫多少会出几次轨一样,只要迷途知返,彼此好好沟通,夫妻依旧能白头到老,过一辈子。
    可他也是个男人,他也有自己的骄傲,所以如果最后他们谁都不肯妥协,结局又会是怎样?
    他想起了当初父子俩的决裂,其实他们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巨大矛盾,更别提什么苦大仇深,之所以会闹成那样,只因彼此都不肯退步罢了。
    他明知这种不适时的强硬对自己没有好处,却没法轻易地改变,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并且他自付也不是个小鸡肚肠的人,他知道男人的生理需求多么不可抗拒的存在,所以哪怕他是在夜店把爱人捉奸在床都不会这样难过。
    所以中伤他的才不是两人挽着胳膊说几句话这样的事,情人的态度如此理直气壮,如此理所当然。那他是不是要因此理解他今后可能发生的所有背叛,是不是要因此接受这个男人必将娶妻生子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人的事实?
    他做不到。何况这次的事,他思来想去也觉得错的人不是他,哪怕不对这种事妥协本身,他也不觉得是错。
    季凌风闭上了眼,脑中一片混沌,多想一刻都觉得头疼欲裂。他首次认识到,单纯的两厢情愿无法维系两个人的生活。于是他也不愿再多想,无论将会迎来怎样的尴尬,怎样的冲突,怎样激烈的争执,怎样互不相让的对峙,他都只能面对而已。
    可他没有料到,他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这天晚上,他并没有见到唐君哲。
    季凌风再睁眼时,天才蒙蒙亮。
    破晓微弱的光芒隐现,头顶的靛蓝天空上,月和星都还有模糊的影子,唯有地平线上方泛出丝丝霞彩,染上了朝阳的颜色。
    他起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挂钟时间,五点半。已经是第二天了。
    季凌风起身去洗了把脸,清醒过后再次倚回了沙发里发呆――那人回来了没有?
    他印象中最后一次看表是凌晨两点多,他在黑夜中独自守望,只听得见秒钟转动的“嘀嗒”声,自己由急促到平稳的呼吸声,甚至有那么几次,似乎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应该是一夜未归吧。
    季凌风自嘲地笑笑,他想到过的两人或激烈争执或相对无言的场面此刻通通化为幻影,那人索性不回来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给自己的警示,可即便对方无意,他也难免不去想,这确确实实说明了自己如今的境况,一如妻子于丈夫,一如下属于上司,他能做的只是在这里等,可能不能得到相应的解释,甚至能不能见到那人的面,都只看那人心思。
    只过了这一夜,他突然不想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办了,与其去做那些一厢情愿的假设,或恶意或善意地去猜测,不如一切顺其自然吧。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趁现在迷途知返。
    于是什么都不再想,他保持这姿势靠在沙发上,听时间滴滴答答的走过,虽然闭上了双眼,却没有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房内有动静传来,他蓦地睁开睛,僵硬地转头――出来的是婉姨。
    六点多的时候,这位服务了boss家一个多月的保姆已经系上了围裙,起来准备早餐,一见季凌风还坐在沙发上,不由吃了一惊。
    她倒了杯温水送过去,“没睡吗?”
    季凌风垂下浓密的睫毛,道:“睡了一小觉,起得比较早,就出来坐坐。”
    既然他没有回来,就当他也没有等过,如此才不委屈,如此才算公平。
    ――――――――――――――――
    “你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没什么大碍。”vip病房的多功能病床上躺着一位面容苍白的女子,糟糕的脸色遮掩不住她本身的美丽,她依然眉眼含笑,举止从容。
    “你有先天性心脏病?”唐君哲拿着她的病单,蹙眉。
    “嗯。”女人也不隐瞒,十分随意点点头,转而拿起一旁的电话,“vip六号房,麻烦送一份早餐上来,我有点儿饿了。”
    放下电话才转头对他笑道:“你不用皱着眉头,也不是刻意瞒你,只是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还没有必要告诉你这些。”
    唐君哲不过点点头,“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这样的事,说得绝情一点,甚至对他无关紧要了。而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头紧蹙,自然不是为这事儿。
    太阳已经露全了脑袋,窗外的天也跟着亮了起来,他终于有些按耐不住,道:“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我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
    唐君哲握住门把的手一顿,只是摇了摇头。
    病床上面容苍白的女子依旧含笑,她白皙得几乎透明的长指拨弄着床头的百合花,斜眼揶揄笑道:“因为我的病?不对……难道你家里那位不乐意了?我昨天可是看到了。”
    唐君哲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好好修养吧,这些天我事情比较多,具体怎么办,我过阵子再联系你。”
    “老板,直接去公司吗?”司机虽然这么问,却已经把方向盘打向了他认为的地点。
    后座上的男人低头看表,六点半,他略一沉吟,道:“先回趟家吧。”
    ――――――――――――――――
    到家时七点出头,防盗门重重开启,唐君哲走到最后一扇大门前,右手搭上了门把,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将门推开。
    大厅里只有婉姨一人在布置早餐,她听到动静转头,“先生,您回来啦。”
    唐君哲点点头,问:“他们呢,还没起?”
    “季先生起了,刚刚接了个电话,火急火燎地就走了。多多还在睡呢,我这就去叫他。”
    “走了?”唐君哲一怔,“他……呃、他不送多多去上幼儿园了?”
    “呀!这我忘记问了,那……”
    “我找人去送吧。”
    “您还没吃早饭吧?我原本还以为您不回来了,我帮您再摆副餐具吧。”
    唐君哲在门口站立片刻,眉心微蹙,终是道:“不用了,我先去公司了。”
    他转身离去,心下的不安却徐徐蔓延。或许是经历了无边黑暗的漫漫长夜,或许是整夜辗转难眠的思虑沉淀,昨晚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在他心头浮现,他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人。
    58
    医院里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季凌风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将脸埋入了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麻木地抬头,见主治医师就站在他身侧。
    “手术结束了?”
    白发苍苍的老医生叹了口气,季凌风的心蓦然揪了起来。
    “今天凌晨病情突然恶化,病人通过手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已经转入重症监护室,但她至今还没有醒过来,并且,请你也做好她醒不过来的准备。”
    季凌风觉得全身发软,这段时间母亲的病情一直还算稳定,他每周带着小团子来看望几次,久而久之,他都快忘记她身怀这样可怕的疾病。
    印象中他们上一次见面就在几天前,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无人预料到即将到来的厄运。小团子走时照旧朝妈妈挥手,嘱咐她要快点好起来,而病床上的女人满眼慈爱地摸着他的脑袋,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
    就这么平凡而随意的一别,或许就是她见他们的最后一面,母亲如同植物人一般躺在icu病房里,随时都可能被病魔夺去生命。
    “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的声音在昨夜发出质疑时都不曾颤抖,而此刻却连话也说不利落。
    医生摇了摇头,“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前几天还见过她,她那时还好好的……明明好好的……”他颤抖的尾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被中途遏制住的呜咽。
    所以此刻老医生也无法把话说得更加决绝,只是道:“近来她的心态的确越来越好了,但恶性乳腺癌晚期,治愈的可能性太低,我们不会放弃对她的救治,人事已尽,剩下的全看天意了。”
    ――――――――――――――――――
    “他没来上班?”唐君哲的眉心几乎拧在了一起,放下了手中文件,双目如炬地盯着站在桌案前的小秘书。
    “呃……”在办公室的低气压下,叶小芊蹑手蹑脚地擦了把虚汗,心里的小人儿再次开始咆哮,尼玛人家不来上班不是我的错啊!您老不要用这种跑了媳妇儿的眼光盯着我啊tut!
    “请假了没有?”
    “好像……没有。”
    “好像?”唐君哲的音量又升高了一分。
    嘤嘤嘤今天的boss好恐怖_!
    芊芊小秘书一边忙着脑内小剧场的吐槽工作一边点头哈腰鞠躬道歉道:“说是无故缺勤,我再去问问……再去问问。”boss你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tut!
    说着她一点点朝门外挪动,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不管怎么样先逃出这个室温不断降低的办公室再说=口=再呆下去要被boss的眼神冻杀了!
    ――――――――――――――――――
    季凌风在医院一呆就是一天,时光在人浑浑噩噩时总是飞速流过,他感觉自己只是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而已,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快到多多放学的点了。
    小团子对这突如其来的不幸还一无所知,幼儿园门口,他有些羞赧地挥手,跟小伙伴儿们一一道别。
    “多多,我们今天再去看一看妈妈。”季凌风牵着他的手,顺手替他背上了小书包。
    “好~”
    小团子回以一个大大的微笑,神色中依旧带着无限的天真美好。
    季凌风突然想起一个他原本觉得矫情的论调――无知是种幸福。
    当他再次牵着多多的手踏进a市第六医院的大门时,居然已经换了一种心境,不是不悲不伤,只是不同于早上来时的张皇无措,此刻的他分明觉出身侧的小团子的分量,从今往后,他才真的要肩负起一条生命。
    季凌风蹲下身给多多换衣服、戴口罩,成人的无菌衣在一个孩童的身上大得可笑,他细心帮小团子把衣服整理好,再给自己穿戴,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对小孩儿轻声道:“妈妈现在在睡觉,我们待会儿进去看一下就好,别打扰妈妈休息知道吗?不然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