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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下低声道:“大师什么都不肯说。”
    林丞相并不在意,转而望着青禾:“方才他在说些什么?”
    “丞相,”属下道,“这小子胡言乱语,说他与当今皇上……性命相关,乃是一体……”
    “我没有胡说……”青禾重重地咳嗽一声,血水从他口中流了出来,呼吸间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随时可能咽气。他的目光已经涣散,从背后到前胸布满了鞭痕,有些鞭痕已经结痂剥落,在那灰白色的皮肤上又添了新的伤口,露出鲜红的皮肉。
    青禾两眼无神地盯着虚空,脸上露出悲凉的笑意,喃喃道:“他们在一起了……在一起了……我在这里生不如死,他们却在逍遥快活,哈哈哈哈……林放,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的命不重要,那夏治的呢?”
    诡异的笑容爬上脸颊,青禾失声叫道:“杀了我,你们杀了我吧……只要我死了,小皇帝就会死……他就活不成了哈哈……”他得不到的东西,也绝不会拱手让给他人,绝不!
    “住口!”属下见他还要胡说八道,慌忙呵斥。
    林丞相眯着眼睛盯着这个小子细瞧,心中已经信了二三分,再有先前宫内传来的消息,不得不叫他信了七八分。
    “大师,”林丞相摸着胡子问道,“这世间可有怪力乱神之事?”
    通明不答。
    林丞相笑道:“是老夫糊涂了,大师信的是佛祖,想来是相信这世间自有神明的。既如此,老夫便也信这一回。既然他一心求死,便成全了他。”
    林丞相一声令下,下属立马抽剑,毫不犹豫地朝青禾胸口刺去。一声闷哼从他口中传出,他的身体陡然僵住,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便再也没有其他反应。双目中愤恨的光芒渐渐消散,只余下空洞的眼神。
    “走!”
    林丞相沉声一喝,下属立刻打开了地下的铁门,门一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便显露在眼前。也不知这条通道是何时挖掘的,里头漆黑无比,远远地却能听见空旷的声音,想来极长极深。
    下属拿起火把先行于前,林丞相紧随其后。入得通道,林丞相转头看了眼通明大师,这人依旧转动着佛珠,对他们的行动漠不关心。
    林丞相道:“大师真乃出家人,阿弥陀佛。”
    跟在林丞相身后的人“哐啷”地将铁门合上,又用先前备好的石块封死,里头的人若想追来,比登天还难。
    密室内一片死寂,通明大师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终于,“啪嗒”一声,佛珠洒落一地,有些甚至滚到了青禾身下的血水中。
    通明手脚并用,从蒲团上爬起来,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吓死贫僧了。”
    青禾两手高举,被绳索吊起,那把长剑还插在他胸口处,剑身与身体接触的部位流出一圈血迹。通明费力地将绳索解开,把他摆放到地上,他的身体还是热的,只是人已经没有任何意识,眼神已经涣散开来。
    “阿弥陀佛,”通明合了合手掌,“小施主,你可别怪我,我本想救你,可你一心求死,才落得如此下场。既如此,便便宜了另一位施主了。你若地下有灵,切记冤有头债有主,找该索命的人报仇去,与贫僧无关。”
    通明咬牙,两手握住剑柄奋力一拔,微末的血水从伤口涌了出来。
    雍庆宫内。
    “世子!”福秀惊呼一声,赶忙去扶林放。
    林放这一摔,刚好摔到了额头,福秀匆忙将他扶起时已经晚了,他右侧额头上直接蹭掉了一层皮,看起来触目惊心。福秀吓得快要哭出来,林世子破了相,回头皇上肯定要拿他是问。
    白大先生进殿时,正好听到福秀的惊呼声,看到徒儿那流血的额头,他心神一紧,却无暇顾及,随手揪住离自己最近的太医的衣襟,直接扔了过去:“快替他看看!”
    太医重重摔在地上,慌忙爬起来,替林放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白大先生几步奔到龙床前,心中重重叹了口气,若是今日无法将小皇帝从奈何桥上拉回来,他那个徒弟额头上不管是多重的伤,医好了也没用。
    白大先生一把抓住夏治的手腕,胸口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憋死过去。夏治的脉搏几乎感知不到,手腕处已经有些僵硬,分明就是……
    他骇然地看了眼身后跪了一地,正在瑟瑟发抖的太医,又看向脸色灰败的坐在一旁的徒儿,若不是有林放坐镇,只怕这些太医已经要哭丧起来。可是林放就在此处,若是得知夏治已经咽气,只怕他……
    “先生,”身后传来林放的声音,“皇上如何了?”
    跪了满地的太医顿时打了个哆嗦,就连正替林放处理伤口的太医都手抖了起来,指尖不小心蹭在伤口上,太医正要请罪,却发现林世子的目光一直牢牢盯在龙床上,对自己脑门上的疼痛反而毫无反应。
    “皇上……皇上脉象古怪,为师也是见所未见。”白大先生用力扯了一把胡子,眉头一拧,狠了狠心,将那股心虚压下去,愁眉苦脸道,“此脉象难得一见,老夫还需与众位太医商议一番,才能做定夺。”
    白大先生揪了几个胡子花白的太医出来,几人围成一团,就皇上的情形讨论起来。
    林放倏地放松神经,堵在喉咙里的那口浊气缓缓吐了出来。果然,他是关心则乱,夏治突然昏迷,想来是因为青禾又受了酷刑,照往常惯例,不多时便会醒来,怎么可能危及性命?
    林放往椅子上一靠:“那便有劳诸位了。”
    太医诺诺应是,竟不敢抬头看林放的眼睛。
    林放闭着眼揉了揉眉心,耳边听着太医的窃窃私语声,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白大先生痴迷医术,遇到疑难杂症会异常兴奋,今日却冷静地过了头,反而有点不寻常。
    林放蓦地睁开眼睛,眼瞅着围做一团的几个太医,越发怀疑。这几人神色惶然,分明不是在商议夏治的事情,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林放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太医,起身大步朝床前走去。
    白大先生时刻留意着林放,陡然见他走过来,心脏顿时拎了起来,皱眉道:“你额头有伤,过来添什么乱?”
    林放沉声道:“我担心皇上,不敢远离半步。”说着便伸手朝夏治的手腕探了过去。
    白大先生匆忙拦住他的手臂,不悦地呵斥道:“你不信为师的医术?”
    “先生!”林放声音一冷,“我自然信得过先生的医术,可惜,我怕先生一心为我着想,反而不敢告知实情。”林放一掌按在他肩膀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夏治的手腕,触手冰冷而僵硬的感觉顿时让他如遭雷击,指尖无意识地哆嗦起来,心脏直朝深谷中坠去。
    “放儿!”白大先生大感不妙,赶忙扣住他腕间,便觉他脉搏急促,脖颈处青筋必现,隐隐有暴亡之相。
    “糊涂!”白大先生沉声一喝,手捏银针,直接朝他脖颈后面重重刺去,林放的身体急剧抽搐了几下,随即眼神一暗,按在白大先生肩膀上的手臂便失了力道。
    白大先生将人往榻上一扔,气急败坏道:“你个不孝的东西,为了个……为了别人,便要弃为师而去?”
    “先生……”林放的喉咙间发出细小的沙哑声,两眼恳求地望着白大先生,“先生放了我吧。”
    “放了你让你自寻短见?”白大先生急躁地踱了两步,望着床上脸色灰败的人,长叹一声,“放儿,事已至此,不如派人去请太后与……”
    “先生,”林放急忙道,“我保证不会乱来,先生先放了我。”
    他脸上激动的神色慢慢平复下来,殷殷的目光落在白大先生脸上,白大先生心生不忍,犹豫片刻,再次给他扎了一针。林放缓缓吐出一口气,快速起身命令道:“来人,送各位太医回太医院,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半个字,格杀勿论!”
    诸位太医更是人心惶惶,满面惊恐,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世子,皇上已经……”
    “已经什么?”林放冷冰冰的目光从众位太医身上扫过,厉声道,“林丞相谋逆作乱,皇上忧心如焚,忧劳成疾,众位太医医术不精便也罢了,若再传出半句流言,便提头来见!”
    一声严令,顿时让众太医惶惶不可终日,匆匆跟在禁军身后离开。
    熙熙攘攘的大殿顿时空旷起来,林放身上的气势蓦地泄了下去,声音沉得发苦:“委屈先生在宫内多留几日。”
    白大先生望着床上早已没了动静的小皇帝,心中焦虑,苦劝道:“放儿,小皇帝已经这样,根本无力回天,你瞒得住一时,又岂能瞒得了一世?就算太医不说,旁人难道不会胡乱猜测?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天下人都道你是那个谋害皇上的人,你何苦来哉?”
    “先生……”林放固执地摇了摇头,“上一次夏治昏迷多日,人人都说无药可救,可是通明大师一来,他立刻就醒转过来。大师曾言,夏治受命于天,乃是……”
    “林放,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白大先生指着龙床上的人,“你将小皇帝放在此处,不让他入殓,天长日久如何是好?”
    一国之君突然驾崩,此事需得立刻只会太后、皇后并朝中一干重臣,林放却严守消息,在外人眼中,这分明是存了不臣之心!哪日此事暴露,他必将成为天下人攻讦的对象。可惜这小子冥顽不灵,一句劝也听不进去!
    白大先生道:“你说通明大师能救他,那为师便问你,通明人呢?”
    林放眼神一暗:“被丞相府的人劫走了。”
    “丞相府的人既已知道夏治的秘密,又怎会轻易放过通明大师?大师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救小皇帝?”
    白大先生一番追问,叫林放无言以对,呐呐地站在一旁无话可说。
    “放儿……”
    “先生且先回府去吧。”
    “你要作甚?”
    “先生请回。”林放道,“来人,送先生出宫。”
    白大先生气愤道:“方才可是你让老夫在宫内多留几日。”
    “不必了,通明大师不在,先生留下来也于事无补,反而令人平生猜疑,得不偿失。”林放冷着脸便开始轰人,白大先生十分恼火,这小子分明是嫌他留在这里碍手碍脚,忙不迭要将他轰走。
    白大先生一走,林放“砰”一声关上殿门,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似的,身体靠在门板上,软弱无力地滑了下来,直到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方才止住下滑的势头。
    林放呆滞地望着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的人,胸口与四肢皆一片冰冷。在白大先生面前说再多冠冕堂皇的话,唯一骗不了的那个人却是自己。
    林放从地上爬起来,缓步朝夏治走去,短短几步路却显得如此漫长,不敢靠近,又不得不靠近。抓住夏治的手掌时,他根本不敢去探他的脉搏。再也无法搏动的位置令他心如死灰,不知该何去何从。
    林放将夏治的手掌紧紧贴在脸上,已经分不清楚究竟谁的身体更冷一些。正闭着眼睛难耐地呼吸,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