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坐而论道
大雪停后,更显得天寒地冻。一路上,除了他们二人,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二人走了一程,临近邙山山脚下的道观,见那里外面围满了官兵。张道陵见了,对金蝉道:“咱们先找个地方观察一下。”当下背起金蝉,从后面迥回过去,找了个小山头,向下观望。只见在道观中央,已搭起了一座擂台看台。擂台对面,则是建好一座看台,看台旁边还建了一个暖棚。
张道陵低声道:“这么多的人在外守卫,一定是在此保护圣驾,看他们的懒散样子,皇帝他们一定没有来呢?”
“张大哥,那咱们是不是来早了。”
“不错,那皇帝之尊,肯定不会早来的,咱们既然来了,就正大光明的进去,在里面等着。”
“好。”
张道陵带着金蝉,来到大门前,兵差见当面来了两个人,为首的官兵喝道:“什么人,敢到这里来?”
“贫道张道陵,这位是金蝉小师父。”
“哦!”众兵差一听,对望了一眼,为首的上前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喝道:“你们可不要冒名顶替,否则小心你的颈上人头。”
“哈哈,你可听过,送人头还有冒名顶替的吗?贫道来此,仍是赴国师之约,你还不快去禀报。”
为首的一听也对,对手下人使了个眼色,道:“看好他们。”说完进去禀报。过不多时,跟着一个道人回来,只见那道人对张金二人道:“二位,请随我来。”
张道陵和金蝉于是跟着那名道人,进了道观之中,见道观中除了几名道人,并无官兵。他们来到暖棚前,那道人对里面道:“师父,张道陵和金蝉到了。”
“唔,让他们进来。”
张道陵与金蝉走进暖棚,只见暖棚中只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上面还绣有太极图。天公真人正席地而坐,门口处还放有两个蒲团。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天公真人见张道陵和金蝉进来,笑道:“二位请坐。”
张道陵也不客气,拉着金蝉坐在两个蒲团之上。
天公真人问道:“就你们二位来破阵吗?”
“是。”张道陵想了想,又道,“我这里还有一只小鼠。”说完从怀中将小黑抱出。
天公真人看了一眼,笑道:“这是那只会隐身的小耗子?”
“不错。”
“好,张道长果然诚实,对了,那位姑娘呢?”
“哦,她没有来。”
“想不到她能凭一身之力,抵挡了天雷,佩服,佩服。这次若是她能来,你们胜算应会更大些。”
“道长放心,我不会让她来的。但不知今天何时对阵?”
“噢,此次对阵,须得有见证人方公平,我已请了当今圣上,大将军和玉兰姑娘三人,今日路滑,圣驾须得在辰时过了后方能到,还请二位暂在此稍候。”
张道陵点了点头,道:“好。”
过了片刻,天公真人又道:“二位,你我虽是对阵,但金蝉小师父为解白马寺众僧众人之难,亲自投案。为救太后,又宁愿冒死为丹,更难得是的,见贫道有难,虽是素昧平生,也肯献血救贫道,大仁大义之风,贫道深为钦佩。张道长为救金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且又连施巧计,先助金蝉脱困,又制住我师弟,这大智大勇,令人神往。二位都具古仁人之风,何不与我等共谋大事,解救天下苍生,成就千秋伟业。”
张道陵听了,笑道:“天公真人过奖了,我兄弟二人,虽然愚钝,但也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真人口口声声是要谋大事,但为此事竟然不惜用猫鬼巫术,施于太后。未成善事,已害人于前,此种行为,如何服众?贫道窃以为不可取也。”
“哈哈,我与张道长之争,确实因猫鬼之术而起。张道长因此对贫道师兄弟,甚有成见。不过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为天下苍生故,莫说是太后,纵是千百人为此送命,也是可取。”
金蝉听了忍不住道:“阿弥陀佛。道长所说,贫道不解。我佛门以慈悲为怀,劝人为善,但向来只是以身示法,以已正人,从自己不杀生,不食荤做起,来感悟世人。不知道长为何说为苍生而杀生呢?”
“哈哈,你们佛门,口口声声慈悲,却只是独善其身而已。所谓佛门三宝,也局限于西南一隅,纵是佛祖出生之地,不服者也甚众,如何能点化天下。要知道天下苍生,多是愚钝之人,仅凭念经,如何说到他们心中去,须得以为首者,用霹雳手段,促其迷途知返,方可去除贪念,天下从此相安。”
张道陵听他如此说,忍不住反驳道:“道长所言,贫道不敢苟同。想我道祖老君自创立道教以来,最崇道法自然,所求天下之境,不过为小国寡民,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状况。天公真人,不知你所说的去除贪念后,要建得是何等天下,从此天下能否相安?”
“哈哈,张道长既然有此一问,时间尚足,贫道就与二位论论。”天公真人笑着,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自古三皇五帝起,天下便是有德者居之。尧舜禹王,俱是如此。汤武革命,武王伐纣,虽是顺乎于天,但却失信于人。从此以后,天下崇德之心渐失,是以周历王以杀止谤,周幽王为讨美人一笑,用烽火戏弄诸侯,其德更失,待周平王东迁后,与郑国交质,致使王位降格,周桓王伐郑,被祝聃射肩。王威更无,待鲁桓公谋杀其兄,不向周桓王请封而自立,周王再无天子之威。春秋五霸混战,三家分晋,战国七雄并立,田氏代齐,周王竟全都册封,以天子之名,而事强者,从此礼崩乐坏,为秦取而代之。秦有天下,而以威代德,刑法过重,民众遂反,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汉高祖斩白蛇而起,奉黄老思想,无为而治,虽有文景之治,也有绿林、赤眉之乱。由此来看,天下苍生,遇明君得以生息,遇昏君则苦痛不堪。是以欲想惠德于天下,则不可将此寄于天子一人之身。天下仍天下人共有之,吾念于此,奉太平真君之命,特创太平圣教,以行大顺之道,救世赈民,实现天下太平。二位俱是不世之才,且均是善良之辈,如若愿入我教,贫道愿以副教主之位相赠,共谋天下太平。”说到此处,天公真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起身向张金二人施礼,表情也是甚为诚恳。
“多谢真人高看我等,小道有一事不明,还需请教。”
“但说无妨。”
“请问真人,你所创之教,行大顺之道,不知何为大顺之道,为何行此道能致天下太平?”
“哈哈哈哈”。天公真人笑道:“吾自崂山修行,日夜苦思何以能致天下太平,始终不得其解,直到一日我见一蚂蚁外出觅食,方才悟得大顺之道。”
“蚂蚁?”张道陵与金蝉同时问道。
“不错,那蚂蚁自得一米粒后,并不先食,而是奋力将其运回蚁窝。但因其体小力薄,行至半途,无力再运,遂又回窝搬取救兵。待众蚁来后,没有一个乘机吃口米粒,仍是奋力将米粒运回。我见此景,不禁来了兴趣,更加细心观察。又见众蚁围攻一蚂蚱。蚂蚱对人来说,不过一小虫儿,但对蚂蚁来说,却是庞然大物。蚂蚱身边,已有数十只死蚁,但众蚁仍是前赴后继,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蚂蚱全身,众蚁协同作战,最终打败了蚂蚱,将其分成数十份,带回了窝中。这蚂蚁虽小,却是有仁有义,有勇有谋,让人佩服。经我多次观察,终于明白何以蚂蚁虽小,也能在这世间存立。那就是只要是蚁中的规矩,皆是上下顺服,分工有序,共采共用。众蚁外出觅食,无论是谁找到食物,均不偷吃,不独享,而是费尽千辛万苦,也要带回来与众蚁分享。在家看管幼蚁者,对待众幼蚁,也是无论是否亲生,都一律认真养护。众兵蚁则一心保卫蚁窝安全,面对危险个个奋不顾身。那蚁后虽是高高在上,得享众蚁供奉,但却为终其一生,为众蚁养育后代。若是人间也如蚂蚁那样,制定下教规约束,则世间那里还有不平之事啊!”
张道陵和金蝉听他如此一说,竟然听得也是有些道理,一时间不禁点头。
天公真人见他二人均是面色肃穆,不住点头,显然对自己所说,表示赞同。心中大喜,暗道今日若能将这二人收为已用,不但少了两个强敌,又能增加我太平教的实力,何愁大事不成。
正在此时,张道陵怀中的那只小白耗子却露出头来,说道:“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
天公真人不成想小黑竟然会说话,而且是一副反对的模样,不由地气极反笑,问道:“想不到你竟然会说话?”
张道陵低头对小黑道:“小黑,不得乱说话,你忘了我的要求了吗?”
小黑仰起小脑袋,对张道陵道:“张大哥,金蝉大哥,你们别听他说的,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噢,是吗?想不到你这小东西,不但会隐身,还会人言,看来是也是修炼多年的鼠精啊。”天公真人盯着小黑道。
张道陵忙道:“天公真人,此鼠非是鼠精。她不过是习得人言,又无意中吃了颗隐身草。而且她为救金蝉,舍生忘死,其大仁大勇,我等人类也是自叹不如。”
“哦。是这样子,难怪那姑娘宁自己受伤,也要冒天雷之击救它。呵呵,小东西,我来问你,我说的那里不对?”
“哼,我曾与蚂蚁会过话,是它们告诉我的。它们的生活,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哈哈,蚂蚁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如何能与你对话?”
“哼,我说你这就不懂了吧。还不懂装懂。”
“小黑,不得无礼。”金蝉在一旁说道。
天公真人一摆手,道:“它仍是只小耗子,不用讲礼仪。你能说人言,自然也有目光独道之处,贫道愿闻其详。”
小黑见天公真人竟然亲自向她请教,得意地望了张道陵一眼,伸出自己的小尾巴,用尾巴尖对着众人晃了晃,得意地道:“那些蚂蚁虽不能出声交谈,可是却是通过它们的触角发出不同的信息,如同打手势一般,来进行彼此之间的交流。我嘛,也是用我这尾巴尖上的两根细毛,来和它们交流的。”
“噢,有道理。请继续讲。”人公真人道。
小黑见众人均是认真听她讲话,更加得意,继续道:“我们耗子向来是打洞钻洞,经常与蚁窝为邻。我记得曾经有一只小蚂蚁,在外面受伤,被我送回了窝中。从此我们交上了好朋友,我又通过这尾巴尖上的两根细毛,和那只小蚂蚁进行交流,终于学会了它们的哑语,是它,告诉了我蚂蚁的秘密。”
“什么秘密?”张道陵和金蝉同时问道。
“哎,你们注意过蚂蚁的身体形状没,是不是头大,胸大、腹大,但胸腹之间,却是狭窄的腰部相连。”
“不错。正是。”张道陵回道。
“这就是了,据那只小蚂蚁道:因为它们的牙齿生来,就只是能咬住食物,不能像我们,能用牙齿将食物咀嚼碎后咽进去。就是有小点的食物,能咽进口中,但因腰部太细,到不了腹部。蚂蚁吃了这种食物,不但不能充饥,还会被食物噎死。所以在外面的蚂蚁,无论是谁,在得到食物后,也只能运回到窝里。”
“阿弥陀佛,那蚂蚁是靠吃什么才能活呀。”金蝉听了,有些担忧地道。
“不是所有的蚂蚁都长得一个样子的。在蚁窝中,蚁后和幼蚁,都是粗腰的。外面的蚂蚁将食物带进蚁窝,除了将最后的供奉蚁后外,剩余的全部用来喂食幼蚁。金蝉大哥,你看见过蚂蚁的幼蚁吗?”
“没有。”金蝉摇头道。
张道陵笑道:“他们和尚讲的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肯定不会去挖蚂蚁窝的。不过我,在种地时,曾经挖出过蚂蚁窝。那些白色的幼蚁,比长大后成蚁还要胖,对了,就像蚕蛹似的,不过通体透明溜圆,个头比大米粒还要小些。”
“张大哥说的没错。小蚂蚁告诉我,它们成蚁们将食物喂给长得腰身溜圆的肥婴们吃了后,这些幼蚁,便排出来水状的排泄物。这个,就是成蚁们能吃进腹中的食物。”
“此话当真,难道它们是靠吃幼蚁的排泄物才能生存。”天公真人听了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问道。
“小蚂蚁说的没错,因为我也确实在洞中,看见过众蚁舔食它们幼蚁的排泄物。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养些蚂蚁,仔细观察。”
“原来如此。”天公真人面如土色,口中喃喃地道,“我本以为自己悟得了大顺之道,不成想事实竟然如此。”他沉思了一会,又道:“不对,我观察蚂蚁,又观察过与它们习性相同的蜜蜂,那外出寻觅花蜜的蜜蜂们,个个都是腹大腰圆,它们不可能是和蚂蚁一样啊?”
“哈哈,这个你又问对耗子了。我记得我当时也曾问过小蚂蚁,听它说,在蜜蜂中,都是由蜂王控制的,蜂王是蜂群中唯一能产卵的雌蜂,一开始,一个蜂群里,没有蜂王,是不能生存的。蜜蜂们在饲喂幼虫时,只要给它们吃蜂王浆,它们长大后,就会成为蜂王继承者,一般第一个长大的蜂王,它能放出一种味道,让蜜蜂们听它的发号施令。而它做的第一件事,就会下令清除蜂群中还未出台的姐妹蜂王。如果它不及时清除姐妹王,当它们出台后就会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直到一方胜利为止。第一个出生的蜂王会寻找那些尚在孵化中的蜂王继承者,咬死或是蛰死它们。”
天公真人听到这里,沉着脸问道:“若是两个同时出来呢?”
“如果有两只同时破蛹的话,就它们两个进行争王者之战,二者必有一死方休,胜者为王,负者丧命。成为峰王者就会受到蜜蜂们的顶礼膜拜,辛勤服务。而它则吃饱了就生小蜜蜂,享受它一生的辉煌,只是到了它年老力衰之时,它分泌的味道不足以控制蜂群,蜜蜂们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拥戴它了,或是杀死它重立新王,或是赶它走,反正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太平就是了。”
天公真人听了,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了。
小黑见他的样子,当下笑道:“这些事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养点蜂来,仔细看看,反正你只看表面现象,就以为悟得了大顺之道,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张道陵和金蝉本来听了天公真人所说,心中也是有些神往,如今听小黑将蚂蚁的事情讲了出来,又见天公真人这个样子了,知道他已被小黑说的事情弄得心境难平了。
当下张道陵于是对天公真人道:“真人,这小鼠所说也是一家之言,还请真人细察,只是真人高看我等,邀我等入教一事,因我二人均是化外之人,恕难从命。”
天公人真人听了,长叹一声道:“也罢,我所悟之道,本以为已通天道,如今听小耗子一说,却是入了歧途。我这教,你们不入也罢。不过,咱们对阵之约,也是要赌的,否则难以给朝廷交待。”天公真人说完,闭目不语,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临近巳时,果然听得外面传来嘈杂之声,一名道人进来禀报:“师父,人公师叔陪着皇帝来了,现已进了看台。”
“好。”天公真人应了声,起身对张道陵、金蝉道,“二位,一会对阵之时,那小耗子可是也要参加吗?”
张道陵忙道:“对阵只有我兄弟二人,她不参加。”
“那好,小耗子会隐身,它若是不参加,就请让这小耗子退避,以免生事端。”
“好。”张道陵应道。他从怀中抱出小黑,对她道:“小黑,你先回去吧。”
小黑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道长,你是怕我隐身前去给你们捣乱吗?”
“哈哈,你隐不隐身,我拂尘上的银蛇,都能察觉得到。我是适才听你的一番话,一语提醒梦中人,贫道因此对你也是感激,但考虑对阵之时,若是你隐身前来,我怕出招不慎,反伤了你。你若是愿意参阵,我也是不反对的。”
张道陵和金蝉听了,均感觉这天公真人此言甚是真诚,当下均道:“小黑,你听话,回去。”
“你若是不放心他们俩,也可在附近找个地方观看,但切记不可靠近擂台。”
小黑听了,眼珠转了转,道:“那好吧,我就在附近等你们。”说完不待张道陵再说,便隐身不见了。
张道陵和金蝉见了,均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公真人见了,则是哈哈一笑道:“走,今日你我决一胜负,来日再论道法。”
“好。”张道陵与金蝉也一同起身,跟在天公真人后面,一同出了暖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