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儿微微一笑道:“王爷以后会知道的,现在我还不能说,请恕我卖个关子啦。”
李落一怔,洒然一笑,颔首一礼,告辞离开了相柳儿的船舱。
风平浪静,船行一直到了摩朗滩前。跟在众人身后的船只若即若离,一路走来,不止是琮馥几人察觉出了异状,余下诸人也看出蹊跷,不过无独有偶,所有人都缄默三口,谁也不提身后的人是什么来路,尽都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刺背龙鱼号战船上也很安静,众人和和气气,每日里笑语晏晏,天南海北,似是故友重逢一般,就连西域归藏的鬼獒和黑水河甜苦道人也是如此,一点也看不出隔阂和猜忌。
摩朗滩。
船越来越近,琮馥脸上的神色也日渐凝重,连带着船上众人也收敛轻松写意的笑容,一个个变得沉默来。
还没有到摩朗滩海域,海面上忽然阴沉来,海水蓝泛黑,大异寻常,仿佛水底有一尊远古巨兽蛰伏其,投下了一片硕大无比的暗影,冷冽阴森的打量着海面上飘来的两艘战船。
到了这里,摩朗滩已经不远了,照东海传闻,琮馥猜测还有百里之遥就到了摩朗滩入口所在。天空渐渐不再晴朗,迷雾笼罩了整个上空,日头有气无力的映出一个哑淡的光晕,勉强能分辨出一个圆,但已经很少有光能破开迷雾照在海面上了。
风向也变得诡异来,数刻之间,竟然有东南西北零散杂乱的海风席卷而过,大小不一,变化无方,海面上不时出现龙卷而成的涡流。琮馥全神贯注,一刻也不敢松懈,扶琮将士奔走在船舷两侧,调整风帆,竭尽全力让船保持航向。到了这个时候大甘水师和扶琮海船的差距一目了然,有数次大甘天吴号战船偏了方向,还是琮馥转舵,将天吴号战船又带了回来。李落诸人也不敢大意,琮馥若有吩咐,皆都全力相助,不分什么权贵王爷和豪门子,此刻悉数成了琮馥的麾下小卒。
区区百里海程,刺背龙鱼号足足走了三天光景还没有看见摩朗滩入口的影子,风向越来越乱,海底的颜色越来越深,有些暗流漆黑如墨,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仿佛船底不是水,而是一道没有尽头的深渊。
越往深处去,风浪越来越大,数丈高的海浪随处可见,刺背龙鱼号战船宛若一片树叶,被海浪肆意摆弄,上下颠簸只是寻常,竟然还有打着转的戏耍,让船上众人脸色愈加铁青,就连扶琮这些惯于海浪的勇士也都变了脸色,嘴唇发白,口齿生苦。
呕吐声不绝于耳,此刻也没人有闲情雅致笑话别人,能守住自己灵台那点清明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就连冷冰万古不化的冰冷眼神也涣散了许多,吐了好几次,才勉强忍了下来。能耐得住浪涌颠簸而没有呕吐的不足两手之数,琮馥和司游倦自不用说,李落还算好,宋无缺发髻凌乱,已然顾不得仪容,不过也要比旁人好上不少,最凄惨的当属鬼獒,老脸蜡黄,气若游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僵尸,甜苦道人据说已经下不了床了,整个人都脱了力,蜷缩在船舱里苟延残喘。最叫人吃惊的反倒是仓央嘉禾,一开始的时候的确难捱,但数日下来,仓央嘉禾倒成了最镇定自若的那一个,神色清冷如昔,只是俏脸略略苍白清减了些。
这样的天气着实愁人,当然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跟在众人身后的船只早就没了踪影,连鹰隼也不见了。
摩朗滩的入口似乎近在咫尺,偏生遥遥无期,琮馥叫住李落,大声喊道:“不行,再走下去船还没到,咱们就都得死在这。”
李落深以为然,在这样下去,就算能找到摩朗滩入口,船上的人能剩下半条命的也屈指可数。只不过相柳儿偏执的有些让李落动容,漫天迷雾,风浪涌的绝境之,相柳儿的眼睛里竟似多了一股夺魂摄魄的疯狂,让人触目惊心。
“拨汗,不能再走了,先退出去吧,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琮馥冲着相柳儿大声叫道。
一道浪拍面而来,李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相柳儿胳膊,挡下了海浪。琮馥一手抓着缆绳,一边说话,一边大声呼喝着扶琮勇士转动风帆,稳住战船。船板上已经没有可以立足之处,湿漉漉的满是海水,桅杆发出沉闷刺耳的吱咯声,似乎下一刻就要折断一般。战船左右晃动越来越剧烈,有好几次几乎已经要侧翻过去了,若不是琮馥应变疾速,这摩朗滩前又该多了几个水鬼冤魂。
能站在船板上的寥寥无几,宋无缺全身湿透,帮着司游倦系好绳索,抹了一把脸,趁着船破浪到了平缓海面的瞬间闪身抢到李落和相柳儿身边沉喝道:“浪太大了,再走下去只能是船毁人亡,退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相柳儿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李落,李落直言应道:“如果再不退走,就算我们能活下来,他们未必能有这样的运气。”
相柳儿一怔,李落口所说的他们正是大甘天吴号战船,船上除了大甘水师将士,还有斛律封寒在。
相柳儿朱唇紧咬,似有不甘心,终究还是无可奈何,风浪越来越大,已经分不清刺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从海里掀来的海水,却都在无情肆意的拍打着脸颊,相柳儿胸口一阵伏,明知退走方为上策,但总是不愿就这样功亏一篑。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还有办法。”李落沉声喝道。
相柳儿神色数变,低叱道:“退!”
琮馥就等着这一句话,转头狂吼道:“转帆,退出摩朗滩!”
刺背龙鱼号几乎是翻转了整个船身,将将避开一座大浪,在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去,就听到船尾近在丈余的海面上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