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亲眼看过一次大浪淘沙,便没有阅遍这大好的山河盛景。
初阳州,盟城,望星楼顶楼,一览浪涛尽。
当关斜斜靠在窗边,李落一只脚曲腿踏在长凳上,一只手搭着窗沿,另一只手随意的枕在曲来的膝盖上,背靠当关,安静的看着窗外碧波如洗的海和湛蓝无云的天。
阁堂里有数张桌子,此刻都坐满了人,三三两两,品着茶,偶尔说上一两句,淡淡的,随意的,一如过往盟城的商客路人。不过倘若有人认得出此刻坐在堂下的这些人的身份,定要大吃一惊,不敢说识遍天下英豪,但倘若不知道此刻堂这群人哪一个的名字,多半不敢自称江湖人。
离李落最近的那张榆木雕花桌旁坐着两人,男子横剑端坐,眼前桌上放着一杯清水,眉眼如冰,不说生人勿近,倒似一块亘古不变的万年寒玉,正是天子剑冷冰,而一旁女子一头耀眼的白发,不如冷冰寒,阴鸷杀气却胜过冷冰几许,便是李落义姐,木括死卫李缘夕。而在李落身后两步外,寥寥无几的暗处静悄悄的站着一个影子,无声无息,若是不留神,竟瞧不出这里还站着一个人,相貌平常,只道看过一眼,蓦然惊醒,原来竟然已经忘了这个人的长相。
牧天狼,暗部天干地支形似画皮的鬼魅男子,当初李落和太叔古,会同姑苏小娘独闯蒙厥大营,抢回太叔闲愁尸身时,那名涧北城地道的引路人。
临近一桌也坐着四人,一个便是天下风云际会的正主,蒙厥拨汗相柳儿,不知道是不是温润的海风暖了望星楼,只让人瞧着相柳儿脸上那道刺目的伤痕也柔和了许多。同桌三人皆是李落相识之人,相柳儿近身护卫斛律封寒,另外一人倒是出乎李落意料,不曾想会在初阳州再见,骨雅壤驷阙,只是李落猜不透相柳儿为什么会带着壤驷阙来此。还有一人,笑盈盈的,让人觉得很是无可奈何,甚或是还能叫人生出点嫌弃她没心没肺的闷气来,不是流云栈又能是谁。
言心紧邻着流云栈身旁的木桌,轻轻抿着香茶,神思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同桌而坐还有三人,都是李落初见之人,不过其一名年男子相貌依稀和公孙婉清有些像,李落猜测该是竹阴公孙家来人,能与言心同桌而坐,恐怕该是公孙家的家主,公孙婉清和公孙少君的生父公孙师。
风云汇聚,自然不少了唐宋两家,宋无缺含笑自若,唐梦觉神色稍显复杂的看着凭窗眺望的李落,至于其余三人份属唐宋谁家,或者干脆本就是一家人,若不是宋无缺或是唐梦觉说,只怕旁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其有一名女子,眼神很是天真无邪,亮晶晶的不染俗尘,童颜如稚子,一眼难断年纪,单瞧着样貌,倒是个涉未深的处子多些。
魔门二子也到了,安静的坐在堂角落,没有说话,没有四处打量,好似这楼阁人与己无关一般,清冷淡漠。
除了这些李落相识之人外还有两张桌子旁也坐了人,四男一女,年纪都不大,与宋无缺和唐梦觉在伯仲之间,不用说也是入得了相柳儿法眼的翘楚俊杰,不过李落并不认得,也没有向相柳儿打听这五个人的来历,有些萍水相逢莫问来路的意味。
阁堂之上很安静,偶尔几声细语交谈还不及窗边的风声浪声清晰明亮,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就在这时,楼下的一阵嘈杂声打破了顶楼阁堂里的平静,只听得从楼下传来一个颐指气使的喝骂声:“擦亮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韩大公子的路你也敢拦,活的不耐烦了,佟掌柜,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公子跺跺脚,这盟城就得颤三颤,我看你这店是不打算再开下去了。”
“韩公子息怒,非是老朽拦路,实在是顶楼阁堂客满了,这楼下风景也不差,还望韩公子看在老朽薄面上屈尊一二,今日就算老朽向韩公子赔礼请罪,一应酒水全算在老朽的账上,可好?”
掌柜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清脆的耳光甩了过去,方才说话的声音提气叱道:“放屁,你这望星楼里是有仙酿琼肴还是怎地,我家公子稀罕你这点酒钱吗?滚开!”
“佟掌柜,”一个慢条斯理,老气横秋的说话声接道,“不是韩某人霸道,只是今日韩某宴请贵客,非望星楼顶楼阁堂难接尊驾,我这刚夸下海口,你便拦着不让本公子登楼,这是不给本公子面子啊,你说,我还怎么看你佟掌柜的薄面,这计耳光该不该打?”
“这……韩公子,老朽……”
“这样,本公子也不难为你,你不是说客满么,那就请几桌下来,他们的酒钱都算在本公子头上,这不就好了,免得有人说三道四。”
“这,不妥吧,开门迎客,怎好赶人走……”
“佟掌柜听清楚了,是请,不是赶。”声音冷了下来,眼见便是不耐烦了。
楼下沉默少顷,许是掌柜为难,不曾开口,却是恼了这位韩公子的兴致,寒声说道:“好,本公子亲自上去瞧瞧都是些什么人。”
“哎,韩公子……”
说话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攀着楼梯冒了上来,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当先一个面目倒也清秀,只是扬的下颚和顶了天的鼻孔将脸上的清秀冲散的荡然无存,只剩下目空一切的倨傲。
阁堂里的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该喝茶的还在喝茶,该发呆的还在发呆,只有那个与唐梦觉同桌而坐的童颜女子好奇的回头张望了一眼,愣了愣神,抿嘴一笑,转过头不再多看。
掌柜跌跌撞撞的跟了上来,先是向堂诸客团团一礼,忍气吞声的说道:“韩公子,真是客满了,老朽不敢骗你。”
“量你也没这个胆子。”韩姓男子眼睛一亮,先是盯着李缘夕,又看见言心和相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