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孛日帖赤那带路,一行六人快马加鞭,从鹿野那伽南麓翻山而过,借术营巧匠打造的虎爪一类的器械,避开骨雅守卫,从一处绝壁攀上鹰鸣角,在骨雅祭天开始前一个月就悄悄藏在了鹿野那伽。之后乱人耳目的两支骑兵,远在瑶庭的是呼察冬蝉所率,鬼市众人都在其,而奇袭山下营地的则是袁骏所率。这样的安排呼察冬蝉自是不愿意,去不了鹿野那伽,最少也要率军突袭祭天诸部的营地。
李落权衡之下,终还是择了袁骏率领这一支骑兵将士,不为其他,乌兰巴日桀骜不驯,如果呼察冬蝉率军袭营,袁骏必然要领杀入瑶庭的那一支骑兵将士,这样一来,营大将只剩下呼察冬蝉,算上洪钧班仲众将,只怕也还压服不住乌兰巴日。原本李落就没想让乌兰巴日置身事外,钱财这么容易到手,总该也要担些风险才是,杀到鹿野那伽山下的那一刻之前,乌兰巴日还被蒙在鼓里,如若不然,这些草海马贼早就跑的没影了。
一个月的工夫,昼伏夜出,李落六人小心翼翼的安置好了火药,欲将祭天诸人一网打尽。原本的计议是六人在引燃火药之前先下去半山腰,不过李落放心不下,力排众议,留在了鹰鸣角山顶,一来可以知道相柳儿会不会亲临,再者也能吸引山顶众人的视线,方便孛日帖赤那几人安然退走。
山崩之后,李落便没了孛日帖赤那五人的音讯,原以为半山腰总要好过山顶,趁乱下山,兴许能避开这场凶险大祸,没曾想事与愿违,孛日帖赤那竟然死在了鹿野那伽山下。如果连孛日帖赤那都没有逃过这场劫难,其余四人恐怕也一样凶多吉少了。
其实,李落不信这堆乱石里会是孛日帖赤那的尸首,山崩虽险,但这可是草海苍狼,就连往生崖那种险境也困不住的盖枭雄,怎么可能会被几块石头砸死。
李落不信归不信,却不会推开乱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不管是谁,逝者为大,入土为安。
早在月前,六人就有决意,事成之后各安天命,活下来的人各自离开骨雅。炸了鹰鸣角无异是捅了草海的马蜂窝,到时候草海诸族恨不得将李落这些人碎尸万段,晚走一刻就走不脱了。
至于孛日帖赤那,李落的确心怀感激之情,没有掺假,只不过李落也有疑问,如果单是为了报往生崖的因果,孛日帖赤那似乎做的有些多了,甚至不惜与整个草海为敌,至少站在李落的立场,绝难想象有一天会因为一个恩情背叛整个大甘,不单是大甘朝廷,更有大甘的黎民苍生。
壤驷阙似乎没有在这件事上欺骗李落的必要,如果墓人不是孛日帖赤那,又或者孛日帖赤那借假死脱身,两人合演了一场戏,这也在情理之。
无论生死,孛日帖赤那做的已经足够了。
李落轻轻将手放在乱石上,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前辈,走好。”
壤驷阙眉梢微微一扬,淡淡说道:“走吧。”说完也不等李落,转身向身前迷雾之走了过去。
极北荒原的六月飞雪,奇事奇景,脚下有松软黏冷的积雪,半空飘舞着雪花,树梢头,岩石旁,矮树下都点缀上了苍白颜色。雪不大,但雾很浓,刚一踏入雪原,就有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驱之不走,围绕在周身四处,让人很不舒服。
树枝上堆满了积雪,看不清被雪掩盖的树木是松柏还是老槐,虬须盘横,一株株都是张牙舞爪,透着手舞足蹈的狰狞,冷冷的注视着踏入雪原的每一个生灵。
雪落无声,林子里根本不辨东南西北,壤驷阙走的很小心,不时的分辨着道路两旁的记号,还要凝神戒备浓雾深处,不知道这万籁无声的死寂会有什么危险。
两人一前一后,壤驷阙走的不快,应该说走的极慢,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莫名间,李落也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呼吸,小心护住壤驷阙身后。
进了林子时间不短,走的路程却不多,即便如此,李落也能看见壤驷阙被汗水打湿的后背衣衫,没多久就结了冰,带着几分丑陋的趴在壤驷阙背心上。
这座迷雾下的雪原林海是一个没有声音,没有时间,也没有方向的界。
壤驷阙有些不堪重负,呼吸急促散乱来,雪上的足迹越来越重,而且渐渐错乱轻颤来。李落微微一皱眉头,壤驷阙内力不弱,也有功夫在身,照理说不该这样疲惫难忍才对,着实有些古怪。
李落伸手按住壤驷阙肩头,和声说道:“壤驷姑娘,我们稍事……”话还没有说完,李落倒吸了一口寒气,险些运足了内力抓着壤驷阙肩头将她丢了出去,饶是李落见过不少诡异稀奇的事,也禁不住被吓了一跳。
壤驷阙回过头看着拉住她的李落,数个时辰前还貌美如花的绝佳人,此刻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非但如此,两侧脸颊处还布满了数道丑陋无比,宛若蜈蚣一样的青筋。如果只是这样,兴许会让李落以为壤驷阙了毒,真正让李落骇然失色的是壤驷阙的眼睛,一双眸无酒,视之即醉的美目没有半分神采,其上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透着寒,瞳孔最深处却有一缕幽幽泛着蓝芒的黑火在燃烧,似乎是用壤驷阙的魂魄为柴,烧过之后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或者一个魂飞魄散的活死人。
唇也红,红的胜血,这也就算了,竟然还时不时用猩红的舌头舔上一舔,好似有什么绝味佳肴摆在眼前,让这样的壤驷阙垂涎欲滴。
李落心一冷,壤驷阙自入林之后就走在自己身前最多三步之内,如果这样也能招,那这座雪原林海远比想象的还要诡异可怖。
壤驷阙似乎少了神智,茫然有一丝凶性,吸了吸鼻子,向李落身上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