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桑玄在殿外跪了许久，来来往往的弟子无数，对他投去不少白眼。
    冰天雪地，连划过脸颊的寒风，都是生疼的。
    少年冻得嘴唇发紫，瘦弱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蜷缩成一团。
    孱弱得……似是迎风就倒，却还是竭力保持着跪立姿势。
    钻心刺骨的寒冷，在一点点瓦解他意识。
    沙沙沙！
    清月踏雪走来，蹙着眉，看不下去了：“你回去吧，宗主还在气头上，不会见你的。”
    她丝毫不会怀疑，再冻下去，这妖孽可能会被活生生冻死。
    桑玄恍若未闻，岿然不动。
    “呵，好心当成驴肝肺。”清月翻了他一个白眼，“跪死你活该！”
    说罢，气冲冲转身就走。
    一个妖孽罢了，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谁知，她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些许动静。
    回过头一看，桑玄已昏迷倒地，口中吐出的鲜血，在雪地中晕开一朵殷红的花。
    如妖艳的彼岸之花。
    “妖孽，妖孽？！”清月跑过去，推了推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清月，他怎么了？”倏地，清风也闻声而来，问道。
    “他身上好冰，该不会是死了吧？”清月忐忑不安道，“我们要不要禀报宗主？”
    “这么晚了，不要叨扰宗主。”清风摇摇头。
    “可他……”
    “一个妖孽罢了，反正宗主也不在乎，死就死了。”清风淡淡道，“把他丢去后山，埋了吧。”
    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像是在处理一只畜生，丝毫没有人情。
    “……好吧。”
    清月虽然有些不忍，但一条畜生的命和宗主的休息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算他命不好吧。
    两人轻手轻脚的，正打算将桑玄拖去后山，突然，寝殿门打开了。
    刷！
    虞子汐披着一件披风，从里面出来。
    两人急忙行礼：“宗主。”
    她的视线，却马上落在了桑玄身上，脸色瞬间变了：“桑玄！”
    连忙奔过去，蹲下身来，抱住桑玄僵硬冰冷的身子：“他……”
    “宗主。”清风如实禀告道，“这妖孽大概是冻坏了，我跟清月怕叨扰您休息，便打算随意将他处理算了……”
    “混账！”虞子汐怒火上涌，“人命关天的事，也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
    这妖孽是魔头，冻是冻不死他的，只会激发他邪魄更快觉醒。
    完了完了……
    清风、清月先是一懵，大概没想到宗主会为一个妖孽如此生气。
    接着，马上跪下认错：“属、属下该死！”
    虞子汐根本没心情处置他们，取下身上的披风，覆在身躯已冷透的少年身上，随即将之抱入了寝殿。
    清风、清月跪在外面，面面相觑。
    宗主最近一定是吃错药了，才会对那个妖孽一再关心。
    虞子汐将桑玄抱入寝殿，欲将之放在榻上，迷迷糊糊中，他僵冷的大手却轻轻拉住他衣角。
    半昏迷半清醒着，断断续续道：“师尊……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
    虞子汐冷哼一声。
    妖孽能知错，那就不是妖孽了。
    推不开，她只好暂且放弃，将桑玄半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用灵力给他驱寒。
    刷！
    温热的灵力，一点点渡入他体内。
    虞子汐还在思考着，他一只赤狐，怎么会如此畏寒，突然……就发现了他脉象不对劲。
    怎么会……
    他的体内，怎么会有寒蛊？
    寒蛊，是一种极寒极毒的蛊虫，一旦寒蛊被种入人体内，会渐渐侵蚀入人的经脉、血液，中毒者会十分惧寒。
    且受凉一次，毒性会加重一次，直至血液冻结，经脉全断而亡。
    这寒蛊，是她炼制发明的。
    一年前，夜灵宗山脚下的城中盛行燥热病，这寒蛊，本是用来以毒攻毒，对付燥热病的。
    后来，燥热病根治，她就没收、封存了所有寒蛊，不再启用。
    怎么还会……
    桑玄体内的寒蛊，究竟是谁下的？
    “咳咳……”桑玄再次咳血，明明身躯冰冷如铁，豆大的冷汗却不断从额头淌落，清秀的眉头，紧紧拧成一团，似在忍受着痛苦。
    “冷……冷……”
    唯独微弱的气息与声音，表示他还活着。
    虞子汐满目担忧。
    不行……
    他现在中毒很深，寒蛊一时半会是解不了的，只能先想办法抑制住。
    否则很危险！
    她抱着桑玄去了外殿汤池，汤池上空缭绕着温热雾气。
    汤池中，皆是解毒、疗伤的灵液。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必须脱尽他的衣服……这灵液才能渗入他的皮肤、经脉，缓解寒蛊。
    她活了两辈子，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脱过男人的衣服。
    今日……豁出去了。
    虞子汐无奈摇摇头，将桑玄放入汤池中，接着，极其不情愿地，将他的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
    殊不知，外殿角落的窗户，被捅破了一个小窟窿。
    隔着小窟窿，外面站着一人，将两人的亲密画面，尽收眼底，且用幻世镜全部留了影。
    顷刻间，桑玄已一丝不挂，没在汤池中。
    隔着朦胧的烟雾，依稀可见他肌肤雪白，天鹅颈绝美，虽清瘦，但却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轮廓，既衬得少年感十足，又不显单薄。
    虞子汐也在汤池中，只不过穿着衣服，继续用灵力给他取暖，十指相扣，他手掌在不停发抖。
    口中，还时而轻声着：“冷，冷……”
    连血液，好像都冷透了。
    “咳……”
    忽然，他又吐血，虚弱无力的身子顺势倒了下去，恰好倒在虞子汐怀里。
    虞子汐：“你……”
    与妖孽贴近，她心生厌恶，条件反射想一把推开他，却发现……桑玄贴近自己时，冰凉的体温终于开始一点点恢复。
    看来，体温比灵力还有用。
    情况危急，虞子汐也只好不动了，靠在她怀里的少年，异常安静。
    长长翘翘的睫羽，轻翕动着，体温终于一点点变得正常起来。
    虞子汐就这样安静地抱着他，与他共处在汤池中，能感觉到，他气息在渐渐变平缓，手掌也较先前柔软了几分。
    在恢复温度。
    “桑玄，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虞子汐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