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生瘦了好多，也苍老了好多，以前与柳芸香站在一起，便是“美女与野兽”，如今更是直接像两代人了。
    毕竟没有了柳芸香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相伴二十年的人忽然就决绝的离开了，还带走了小儿子小女儿，并且摆明了一副不会回头的架势。
    他相当于真真切切一次就感受到了“妻离子散”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再对比以往家里的热闹和乐，心里怎么可能不难过不悔愧？
    偏他还无力改变，无力挽回，日子每多过一天，便多一分后悔，也多一分痛苦，赵木几个说他‘吃不下睡不着’倒也不只是在卖惨，他真的已经好久都吃不下睡不着，不瘦不老就怪了。
    但听得不止柳芸香，连赵晟对着自己都开始阴阳怪气，反话正说，赵铁生心里还是狠狠痛了一下。
    好一会儿才强笑着道：“他们委屈什么，你娘和你，还有阿秀才是真委屈了。你们也不能一直就靠阿晟媳妇采药打猎过日子，房子一盖，你们手上肯定就没银子了，万一哪天阿晟媳妇赚不到银子了，总不能还得现赚了钱，再买米下锅吧？有了田地，至少怎么着都不会饿肚子。”
    柳芸香冷笑，“我们饿不饿肚子，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我再是后娘，也养了他们一场，结果落得什么下场？你虽是亲爹，但那又怎么样，哪天从你身上榨不出油了，你一样是累赘，一样将你赶出门。”
    顿了顿，“不过应该不至于，毕竟对后娘不孝顺旁人不会说什么，对亲爹不孝顺，可就人人都要吐口水了，你应该还是落不到跟我一样下场的。”
    就算他真是被骗出门的，他自己的儿子都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数？
    一个个早歪得不能再歪了，他一不在，肯定不干人事儿不是想都想得到的？
    还是一出门就是那么几日，所谓“子偿父债”，那就别怪她对他也不客气！
    赵铁生让柳芸香这么一怼，越发笑得勉强了，“你虽没生他们几兄弟，养恩一样重，往后他们每月称我的钱粮，你也有份儿，我一定会、会按月给你送来的。”
    柳芸香毫不客气，“不必，我自己有儿有女，有手有脚，用不着别人的儿子儿媳养我。何况我还敢让他们养？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在为他们操心，为他们挣命，尚且落得净身出户不算，还要撵到我们借住的地方继续欺负的下场。要是再敢要他们的钱粮，让他们养，不是得生吃了我们了？你还是给自己留着，以防万一吧！”
    赵晟接道：“爹，娘说得对，她有我们夫妇和阿秀呢，用不着别人养。便是您，就算将来哥哥们真顾不上您了，您也还有我和阿秀，我们会为您养老送终的，您不必太担心。”
    “可是……”赵铁生快哭了。
    他真的不该出这趟门的，他要是在家，就能及时阻止那几个眼里只看得到银钱、自私自利的不孝东西胡搅蛮缠了！
    一直没开口的顾笙开了口，“您不用担心我们盖完房子就没钱，或是我以后万一挣不到银子了。我既敢说我能挣一千两一万两，就肯定做得到，肯定不会让自己和自己的至亲们饿肚子。都说盖房买地，我们今天已经开始盖房子，买地也就是稍微迟些的事，我们自己又不是买不起地，干嘛要给自己找气受？不过区区几亩田地而已，我们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顾笙对赵铁生的和稀泥、懦弱无用和得过且过实在看不上，就他这样的，也配做一家之主，配做柳芸香的老公？
    亏得柳芸香及时迷途知返了！
    不待赵铁生说话，不客气的继续道：“再说相公现在身体越来越好，我们也不缺银子，那明年相公肯定能中。等相公中了，我们的好日子更是在后头，您实在不必为我们做无谓的担心，还是多保重自己的好。”
    赵铁生被顾笙说得红着眼睛，彻底哑口无言了。
    赵晟终究还是做不到冷眼旁观他难过痛苦。
    抿了抿唇，道：“爹不用再说，事情就这么定了吧，再分一次家，但不用考虑我们，我们早已不是那个家的人。将来我们无论如何，也都与那个家里的人无关，我们不好了他们不会受连累，我们好了他们也休想沾光，至多，他们也就能跟族人们一样，还往爹理解，届时不要怪我绝情。”
    赵铁生哑声道：“我哪来的脸怪你绝情，不都是他们自找的？也是我的错，我要是一开始……算了，不说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就先走了，不、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起身便往外走去，赵晟要留他吃饭，“马上就要吃饭了，爹要不吃了饭再回去？”
    他也没回头，“不了，你们今儿吃饭的人多，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很快便消失在了顾笙三人的视线范围内。
    柳芸香这才哼哼道：“算他还有点良心，自己主动说要再分家，没让我们多费口舌。不过现在全村的人都看着呢，也由不得他不想再分就不分。”
    顾笙见她话虽如此，脸上的表情却满不是一回事，分明还是对赵铁生有不忍的。
    再看赵晟，也是一脸的低沉。
    毕竟二十年的夫妻父子，人心都是肉做的，也不怪他们如此。
    顾笙遂道：“娘，您和相公坐一会儿，我帮阿秀做饭去啊，应该很快就能开饭了。我打了只野鸭子回来，但现杀现烫已来不及，只能晚上吃了。”
    柳芸香却是道：“我也一起吧，时辰不早了，不能让邱大工他们饿着肚子干等。”
    赵晟则道：“我过去与邱大工他们说说话，再请了他们过来吃饭吧。盖房子可是大事，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最好了。”
    母子两个不过眨眼间，已都调整好了状态。
    顾笙见了暗自松气，她最怕优柔寡断，黏黏糊糊的人了，既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只管往前看。
    母子三人遂分头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