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田牧已经把邢健当成了一个普通的纨绔,但他也没想到,在战争之中,此人竟然真的敢这么快就放弃一个重要城池,选择直接逃走。
他来到沓氏开始围城一共才几天?
而且水师也不过是二十余艘飞翼快船罢了,虽然看起来纵火烧成很威风的样子,但也只能做骚扰而已,攻城的话,还是要强行进攻。
这邢健不会压根没有派人去仔细观察水师底细吧,还是单纯被吓住了。
或者说,是荀攸对邢健心态的把握太精准了?
只是做出陆地封锁,海上包围,同时名有穷氏弓箭手射杀一切靠近沓氏的飞禽这几步,竟然就逼得他弃城突围。
荀攸明明没见过此人,怎么就对他如此了解了?
这就是谋士的能力么。
而亲眼看到沓氏城西门打开,辽东属国军冲出城门的于益,更是目瞪口呆,这个邢健,欺负百姓时那么残暴,怎么被围城就只坚持了这么点时间?
就算是城里有五万头猪,也不可能守都不守就自己弃城啊。
当初乌丸校尉邢举可是严令他,占据沓氏城后,全力修葺防御工事,在周围村镇中强征粮草物资,增加储备,无论遇到任何敌人,都要坚守不出,等待属国援兵。
现在看来,当初他的命令,邢健这个纨绔还真的一个个全都打破了,真的一个都没听。
这会儿更是被田将军逼得主动放弃坚城,出城野战。
这脑子坏掉了吧?
只有荀攸一脸淡定地看着那些辽东属国军,心中毫无意外,站在对方的角度,被重重包围,又与友军断绝音信的情况下,一旦遭到重大压力,他们就是很容易放弃并逃走。
尤其是主将还是这么个货色。
易地而处,很多莽夫、普通统帅,都会在压力下做出类似于找死的选择,其实在彼情彼景,在他们看来,那个选择反而是最合理的。
归根结底还是能力的问题。
在燕军的注视下,辽东属国军冲出西城门后,很快便整理军阵,向着眼前的土堆冲来。
一名武将大喊道:“燕军毫无准备,竟然能让我们完成列阵,兄弟们,这一仗我们没可能输!”
“杀啊!”
冲在最前面的士卒作为敢死队,纷纷露出疯狂的眼神,举起手中巨盾,或挥舞着兵器狂奔而来。
面对这些敌人,燕军却一个个表情冷漠,似乎看死人一般看向那些敌人。
“步兵入阵,弓弩手,三段齐射!”
不知道哪里的一名武将传声下令后,原本寂静无声的燕军军阵,突然响起了弓弦拨动的声音,在这整齐划一的声音之后,便是无数箭矢,破空而来!
“嗖!嗖!”
“哧!”
属国军前排士卒在箭矢覆盖下,手中巨盾响起接连不断的笃笃声,但他们依然维持着紧密的队列,向着燕军土堆冲去。
只有少数士卒被穿过缝隙的乱箭射杀,溅起一片片血花。
不过军阵严密之时,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向前进!
邢健见自己的步兵队列齐整,前进之势似乎势不可挡,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声鼓舞起来。
“兄弟们,给我冲,过了土堆,就全是他们的云梯,给我把火把点起来,让他们的云梯都去见鬼去,冲过这段丘陵,就是山地了,我们可以逃走!”
“逃回房县,我们抢来的美酒美人,有的是啊!”
“冲啊,最后一步了!”
在他的的“胡言乱语”下,这些将士们果然不复之前的仓皇,而是定定地看向前方的燕军土堆。
确实只要过去了,就能活下去。
燕军一直在准备攻城,他们怎么想得到我们会这么轻易弃城逃走?
这波反向操作,似乎要成了。
“冲锋,逃命啊!”
“他们的箭矢屁用没有,不要怕啊。”
最前排的巨盾兵纷纷呐喊着,终于踏上了土堆,但最前方的那些壮汉们,却突然脚下一空,坠入一个个土坑中。
能持盾走在最前面的,本就是最壮硕的士卒,他们身子一矮,后面的士卒看的极为清晰。
难道是陷阱?
许多人刚冒出这个念头,土堆顶端,更多的箭矢突然疾飞而来,这些原本举盾在头顶的士卒,前方空门大开之下,瞬间被成排射杀。
但在整齐的军阵中,前方之人再怎么死,后面的人也得继续前进,没有任何人能躲开。
邢健更是怒吼道:“给劳资冲过去,就差一步了啊!”
毕竟是经过严密训练的军队,虽然前排盾兵伤亡不小,但他们很快有士卒向前补位,维持军阵的完整。
乍一看他们前进的步伐并没有被阻碍太多。
当这些属国军冲上土堆,许多人更是下意识抓紧手中火把,打算烧毁想象中的云梯,然后冲破燕军营寨时,却一个个陷入呆滞中。
他们想象中应该遍地云梯,一片混乱,呈攻城阵型的燕军营寨,连个云梯影子都没看到。
只有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沟前成排的据马,四周更是土地松软,一看就是陷阱带,而在这些沟壑之后,燕军更是组成一个个方阵,锋利的弩箭直指这边,似乎等待已久。
看到他们的出现,燕军却没有多余的废话,弓弩手动作不停,在目标明确之后,所有隐藏的弩兵都扳动弩机,射出了准备已久的弩箭。
如此近的距离,足以射穿任何轻甲,甚至是部分巨盾。
犀利的弩箭翻飞间,收割了一个又一个生命,不可阻挡!
“哧!”
“哧!”
“啊,怎么回事,不是说燕军在准备攻城吗,怎么全是沟壑据马,他们明明在等我们主动进攻啊!”
“妈妈,我不想死啊。”
在一阵箭矢破甲、穿透人体的声音中,所有辽东属国军士卒皆感到头皮发麻,一阵阵胆战心惊。
他们这简直就是拿脸撞在了燕军的刀锋上,找死啊!
射来的弩箭虽然不多,却总是从刁钻的角度射出,带走了他们身旁的士卒,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此时他们全部冲出沓氏城,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燕军骑兵更是在两翼蠢蠢欲动,即使是邢健也知道,此时退回城内,半路上就会被敌人一波冲锋,然后全军覆没。
他们已经没的选择。
“兄弟们,冲过去啊,不过去,就得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深陷绝境的战士们,不用鼓舞,便疯狂叫喊着向眼中的燕军杀去,杀尽他们,冲破敌阵,就能获得生路。
那盖马山距离沓氏县城,本就数千步而已。
但荀攸主持建造的阵地又岂是靠人数可以推平的,邢健军只能一一推开据马,给军阵前进打通道路,如果军阵不够严密,只能被燕军一箭一箭全部射死。
隐藏在沟壑中的有穷氏弓箭手,在他们露出破绽的任何时间,都会及时出手,一剑封喉!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这些据马沟壑之间,四处散布的陷阱如同择人欲噬的怪兽,总是突然吞噬一个个士卒。
陷阱虽然不致命,但足以让人的整条大腿卡在数圈锋利的斜插着的木刺中,如果强行拔腿,整条大腿都会废掉,只能从陷阱外挖土,才能将被困的士卒救出来。
但在战场之上,所有人的自顾不暇,谁又有余地救人了?
密集的障碍物、陷阱以及前方列阵射箭的燕军,终究给这些人造成了如山的压力,恐惧的阴影笼罩着这支属国军,许多人更是问起自己,在属国待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看着军心散乱的部下,邢健也是感到一阵绝望,他麾下数万将士,为什么如此不堪一战!
正当他们用人命冲破重重沟壑带,进入燕军营地核心位置时,准备已久的燕军步阵突然出现,死死站在了他们面前。
“枪阵,杀!”
相对于混乱不堪的属国军,燕军阵势如山,轰然压下!
在竖立着的硬盾间隙中,燕军长枪如同夺命之镰,疯狂刺向属国军步卒。
依靠已经建立好的沟壑据马,燕军占据绝对地形优势,总是在上坡出或沟壑外发动攻击,而这些属国军若是逡巡不前,更会被弩箭集火,只能绝望地被杀。
双方稍一接触,辽东属国军便损失惨重。
邢健看着拼命冲击却一个个战死的部下,已经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难道我邢健就要死在这里了?”
在他喃喃自语时,一声狂笑在他身后响起。
“哈哈哈哈,邢健小友,看来你遇到了必死之局啊,我不是说过了,让你等我回来,怎么就这么着急呢。”
这声音明明不大,众人却听得十分清晰,似乎是对着所有人的意识在传声一般。
听到这个刺耳的声音,两军战士皆露出不适的表情,似乎精神受到了未知的刺激,有的新兵更是捂紧耳朵,目露混杂着迷茫甚至惊恐之色,却毫无办法。
田牧看了眼座下青麒麟,却发现它恍如未觉,依然在闭目养神,似乎那个声音对它没什么影响。
好家伙,位阶高就这么强的么,打仗呢你还在强势摸鱼!
只有邢健面露喜色,回头看向站在火焰映照中的沓氏城墙上的斗篷人。
“夜先生,我答应你,我愿意与你盟誓!”
此时处于生命危机之中,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只想保命要紧。
这句话刚落,斗篷人身躯一个跳跃,便飞身跳下城墙,向着邢健高速奔去,其速度之快,竟然如同短距离闪烁一般,完全不逊于战马。
邢健本就离开城门不远,此时这个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来到沓氏城的斗篷人,很快便来到邢健身前。
随着他的靠近,不知他如何动作,便看到一个漆黑如墨的虚幻门户出现在两人之间,邢健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污血后,墨色门户竟然稍显凝实,一个颤动后,又消失不见。
但斗篷人却发出猖狂的大笑,其声音沙哑异常,却依旧传遍了整个战场。
“邢健小友,你既然成为了我的盟友,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此话说完,他的双手翻飞,拍出一个繁复的印记,浑身凶煞之气暴涨,明明是青天白日,战场双方的将士却分明感觉到天空都黯淡了几分。
“那些沉眠的战士们,醒来吧,让敌人感受你们的恐怖!”
斗篷人再次大声念叨起来,在这之后,原本在大火燃烧中,辽东属国军从西门逃出,百姓从另外三门逃出,本应空无一人的沓氏城,却响起一阵阵凄厉的嘶吼声。
听到如此诡异的声音,两军将士皆目露迷茫,似乎对此毫无概念。
一些城外的百姓则恐惧地向外围逃去,似乎在躲避什么绝世凶物。
“快逃啊,那些妖魔醒了!”
“把家当都扔了,那些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城池之中,百姓们早已十不存一,许多人的家人都莫名失踪,城内更是早已乌烟瘴气、邪气纵横,此时占据城池的属国邪兵们放弃城池逃跑,百姓们更是毫不犹豫,大多甚至只身一人,带着仅有的家人逃出城。
在他们心中,城内根本与鬼蜮一般,这是从心底散发而出的恐惧!
逃!
只要能逃走,只要能远离这个鬼蜮,他们什么都可以放弃。
幸好燕军在四处放火,那些两大家族的残党更是在其中充当引路人,带着百姓们疯狂逃出城池,完全不顾其它。
原本繁华的县城,此时的形势已然如同烈火炼狱一般!
邢健占据此城明明没有多久,却给百姓们造成了最深重的灾难。
很多时候,人祸,更甚于天灾。
只有邢健嘴角一咧,扭曲出一个不似人类的弧度,双眼凶残地看着燕军,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似乎盟约对他已经产生了什么诡异的效果。
他苦等许久的翻盘利器,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
“田牧,我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