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挺热闹哈
    剑气山河。
    六大宗门几乎同时响起嘹亮的钟声，所有宗门主事人全都被召集到自家大殿，盯着大厅中一道如同荧幕般的光幕。
    光幕之中，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男子宛若一尊杀神，仅靠一双拳头，不断将那些宗门子弟打入尘埃。而那些宗门子弟，正是六宗之首的玄阳宗弟子。
    玄阳宗宗主怒发冲冠，将手中控制光幕的机枢捏得粉碎，光幕也跟着消失。
    “大胆狂徒！竟敢杀害吾儿……”他将手中的粉末狠狠摔在地上，扬起满屋子的尘埃，转身命令道：“即刻调集宗门所有强者，赶往界门。本座定要将之碎尸万段！任何宗门胆敢阻拦，杀无赦！”
    相较于玄阳宗的怒火，其他五大宗门也同时调集宗门强者，赶赴界门。只不过不是要杀那个不知道名姓的散修，而是要抢过来。
    那可是天生道体，是下凡的谪仙，谁能抢到，不出百年，便能成为六宗之首，甚至可以突破剑气山河，踏入全新的世界……
    ……
    妖族天下。狐村。
    所有玄阳宗弟子不论男女，此刻全都横躺在地上，几乎全是被拳头震碎心脉而死，死状凄惨。
    整个地上，只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依旧站着。他佝偻着身子，两条手臂自然垂下，像一只魔鬼，如一头丧尸。
    不远处，有火苗轻轻攒动，时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炸裂声响。
    原本安静祥和的狐村，此刻却如同人间炼狱，满地尸体，有妖有人，鲜血流淌，染红整个大地。整个天空一片血红，也不知道是夕阳还是鲜血。
    那头如同山岳般的通臂猿缓缓走来，地动山摇，等它靠近狐村之后，身形便开始缓缓缩小，最后变成一个魁梧壮汉，远远的站在一旁，没有上前，也没有开口。
    “呦……呦……”
    许久后，一片废墟中突然传来一声嘶鸣，显得无比虚弱。
    那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机械般动了动，然后移动看起来异常沉重的步伐，走向那片废墟，接着弯下腰去，将一头火红色的小狐狸抱起。他原本血红的双眼竟是慢慢散去，反而出现一抹跟之前天差地别的温柔。
    他抱着小狐狸，继续移动步伐，走向远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村长，然后蹲了下去。
    老村长看着他，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似乎想要说话，张了张口，却变成了剧烈的咳嗽，有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王富强没有帮他，只是眼中带着一丝悲痛。
    老村长剧烈咳出一大堆鲜血之后，脸上竟是出现奕奕神采，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只不过是一种回光返照。
    老村长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下王富强怀中的狐狸脑袋，然后双眼看着王富强，开口道：“白丫头和红丫头就由你照顾了。我知道你要回到人间，等白丫头生长之后，捧一些村里的土，将她也带走吧。”
    王富强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老村长继续道：“你……很好！”
    说完这句话，缓缓闭上双眼，彻底倒在地上，面容慈祥，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似乎没有任何痛苦。
    王富强缓缓起身，似乎才发现那头通臂猿，开口道：“谢谢！”
    通臂猿摇了摇头。
    王富强问道：“我要去人间，你是否要跟着？”
    通臂猿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王富强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很累，缓缓坐了下去，低下头，闭上双眼。
    翌日。
    王富强睁开双眼，那头通臂猿依旧站在原地。王富强也没多说什么，抱着小狐狸，找了一些能用的工具，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挖了一个巨大的坑，然后连夜将村里那些尸体埋葬。不论是人还是妖，全都埋在一起。
    之后王富强一直都待在狐村，没有离开过，而那头通臂猿也一直守在狐村村口，将那些出现的人类修士击退。
    很快就过了大半年，小狐狸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虚弱，能够在地上奔跑，只不过还是不能走得太远，更别说幻化人形。
    这一天，小狐狸突然冲出狐村唯一还屹立着的一间屋子，来到一块被大火烧得焦黑的土地上，不断在地上打转，嘴中“呦呦”叫个不停。
    王富强已经恢复往日神态，一路跟着小狐狸来到这块土地，就看到小狐狸正围绕着一株幼苗奔跑。
    幼苗很小，手指那么高。
    王富强看到这株幼苗，微微一笑。
    他知道，那就是白芷，只有白芷，才能给他那种宁静的感觉。
    王富强在地上坐下，算了算时间，距离界门关闭，已经越来越近。
    他招了招手，小狐狸便跑了过来，跳到他的手中。
    王富强抱着小狐狸起身，半年来第一次离开村子，看到村口的通臂猿，微微点头示意，依旧没有言语。
    等王富强回来的时候，扛着几根竹子。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王富强每天都在对付那些竹子，按照小时候的记忆，编织着竹篓和竹篮，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满意还是不愿离开，编好了扔，然后又继续编。
    到了最后，村子附近的竹子都被他砍完，应该是没有竹子了，所以他看着手中的背篓和竹篮，伸手抚摸了下小狐狸，柔声道：“该走了。”
    说完将小狐狸放在背篓中背起，扛着那把锈迹斑驳的断刀，拿着一个铲子，走到那片被火烧过的焦黑土地，看着跟当初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幼苗，蹲下后小心翼翼的挖掘。
    半晌后，幼苗离开了大地，然后被他放在那个拳头大小的竹篮里，又在地上取了一些泥土，将竹篮填满，之后取出一根丝带，将竹篮固定，拴在腰带上。
    村口。
    因为最近已经没有人类修士前来打扰，所以那头通臂猿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王富强来到它身边，停下脚步。
    听到脚步声，通臂猿站了起来。
    王富强整理了下词汇，开口问道：“真不打算离开？”
    通臂猿点头道：“除了你，我不喜欢任何人类。”
    王富强点了点头，将肩头的断刀放下，然后放下背上的背篓，先将小狐狸抱出来，最后拿出一些卷轴，迟疑了一下，全都递给通臂猿，说道：“如果五百年后我还没死，我就回来看你。”
    通臂猿也不推迟，将那些从人类身上搜来的秘法接下，开口道：“保重！”
    王富强将小狐狸放回空空荡荡的背篓，然后重新背在背上，扛着那把断刀，离开了狐村，走出几步之后，他将左手抬起，轻轻挥了挥。
    他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那头通臂猿竟是匍匐在地上，轻轻叩拜，为他送行……
    王富强离开狐村之后，一路向北，走到界河岸边后沿着河岸往西而行。走的还是当初的路线，只是这一次不再步行，不是用神行符就是飞剑。
    一路走来，渴了便喝界河水，饿了便吃界河菜。
    这一路上，王富强几乎没有遇上任何人类修士，宗门弟子也好，散修也罢。于是不由得加快速度，担心赶不上界门开启的时间。
    而且他必须找到人类修士，才知道怎么找到界门，才知道怎么去到人间。
    一路急赶慢赶，终于在半年后遇上了几名散修，这几名散修看起来很是着急，应该是跟王富强一样，担心被永远留在这妖族天下。
    王富强索性舍弃了飞剑，落在地上后，贴上两张神行符，追上这几名散修，同样自称散修。这些散修忙着赶路，自然不会去琢磨王富强是真散修还是假散修，对于王富强的问题，也都快速解答，完全不加思考。
    只是到了后来，众人似乎觉得王富强问得有些多了，开始有些不耐烦。
    王富强也没有得寸进尺，放慢速度，制造出走不动的假象，等这些人走远后，便御剑而行。
    只要遇上散修，王富强都会上前攀谈，旁敲侧击之下，几次下来，王富强对剑气山河有了一些了解，比如六宗是哪六宗，每个宗门大概是个什么情况等等。
    除此之外，王富强也知道了如何才能离开妖族天下，进入人类世界。
    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之后，王富强就开始翻脸不认人，散修也好，宗门子弟也罢，只要被王富强遇上，就免不了要伤筋动骨，这家伙虽然不伤人性命，但所有的宝物，一定会被搜刮一空。
    很快，在所有人类修士的口中，就有了这样一个传闻：
    说是有个不知道名字的散修，手段恐怖，实力惊人，见人就抢，根本不管是宗门子弟还是散修，完全就是一副土匪强盗的做派。
    而对于这样的传闻，所有人类修士也是将信将疑。散修的想法是不论真假，都得先联合起来，以防万一。而宗门子弟则是觉得那个散修再强，也只是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对它们造成威胁。
    至于一些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则是巴不得那个散修来找他们，正好可以将他从别人那里抢来的东西再抢过来。
    这其中，蕴灵门倒是个例外，作为六宗之一，作为整个剑气山河不论名声和地位都极高的蕴灵门子弟，在听到那个散修的传闻之后，甚至比那些散修还要担心。
    此刻，那位姓郭的蕴灵门弟子面色沉重，开口道：“肯定是那个家伙无疑了，看来我们得提前离开妖族天下才行，否则这么多年的搜集，怕是又得被他抢去。”
    那名姓白的女弟子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反正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这一次的收获也不算小，我同意郭师兄的提议。”
    一个男弟子皱眉道：“这小子如此招摇，难道就不怕到了剑气山河，所有宗门找他算账？”
    姓白的女弟子摇头道：“散修行事历来乖张怪异，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样也好，至少证明被抢的不止我们，回到宗门后，就算掌门真人真要惩罚，想必也不会太重。”
    姓郭的弟子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吧，如今没了灵舟飞剑，赶路还需要一段时间，没有变故还好，这万一遇上什么变故，不能赶在界门关闭之前离开，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众人急忙点头。
    只是他们正准备离开，那位姓郭的弟子却突然皱起眉头，接着那位姓白的女弟子也出现同样的表情。
    两人停下脚步，身后那些蕴灵门弟子便跟着停下脚步，满脸茫然。
    姓白的女弟子突然沉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鬼鬼祟祟，见不得人？”
    “哈哈……早听说蕴灵门白衣雪白师妹天资过人，是有望扛起蕴灵门剑道传承的人物，今日一见，才知白师妹不仅天赋好，人也这般美丽动人。”
    一个声音响起，接着一群穿着相同服饰的人走了出来，在人数上，几乎要多出蕴灵门一倍。
    这些人同样有男有女，身穿道袍，不论男女，皆是玄色外套，雪白色内衬，搭配雪白镏金腰带，左边挂剑，右边悬挂青碧色玉牌，雕刻圆形双鱼图，一黑一白，波光流转中，似乎两条鱼正轻轻游弋。光是这枚玉牌，就得天大手笔。
    看到这些人，蕴灵门众人全都皱起眉头，姓郭那位蕴灵门弟子微微眯着双眼：“太极门？”
    他往前走出一步，沉声道：“你们太极门这是什么意思？”
    太极门这边也走出一个男子，不同于其他太极门弟子，他的剑是挂在右边，玉佩则是挂在左边，明显是个左撇子。
    他走出之后，看了姓郭的蕴灵门弟子一眼，笑着道：“在太极门的时候，就听闻你们蕴灵门的斩空剑所向披靡，游某人自不量力，想跟蕴灵门的师兄师姐们请教一二。”
    白衣雪冷声道：“你们看起来，可不像是来讨教的。”
    姓游的太极门弟子笑着道：“真是来讨教的。”
    说话间，他双眼盯着白衣雪，突然话锋一转：“当然了，既是比试，肯定得有点彩头，输的一方，将本门镇派秘法交出来，如何？”
    白衣雪继续道：“我们若是不答应呢？”
    姓游的太极门弟子还没说话，就有一个少女上前一步，傲然道：“答不答应，你们蕴灵门的斩空剑法都得交出来！”
    白衣雪看了这少女一眼，皱眉道：“你就是太极门那个娇纵跋扈的大小姐吴灵芊？”
    “是又怎样？”吴灵芊傲然开口，挺了挺胸，似乎是觉得就算挺胸，也比不上对面的白衣雪，所以发出一声冷哼。
    白衣雪却是看着姓游的太极门弟子，眼神放在他腰间那把长剑上，皱眉道：“那你应该便是游洞箫了。”
    姓游的太极门弟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真没想到游某人区区薄名，竟能让鼎鼎大名的白师姐记住，倒真是让游某人受宠若惊。”
    白衣雪冷声道：“左手剑游洞箫，可不算薄名。”
    蕴灵门这边顿时窃窃私语，之后面有担忧之色。
    太极门游洞箫，就算在整个剑气山河，都有着不小的名声，关于他的各种传闻，数不胜数，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就算是虚名，那也得有一定的实力才行。
    而且那些名声，都算不得什么好名声。
    这个游洞箫跟他那个师父一个德性，尤其喜欢年轻美艳的妇人，修什么双修之术。还有传闻说这个游洞箫对他那位师娘垂涎不已，但他那位师父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有关太极门的荒诞传闻远不止如此，随便一桩一件，都能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所以师门长辈们在提及太极门的时候，往往会嗤之以鼻，奉上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概述。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宗门，杰出弟子却一茬接一茬，在六宗的地位仅次于玄阳门，特别是近百年来，已经隐隐有取而代之的趋势。
    游洞箫笑着道：“如果你们实在舍不得斩空剑法，咱们换一换怎么样？”
    说着，他双眼再次盯着白衣雪，继续道：“若是我们输了，就将太极门的四象剑拿出，再加阵法八卦游龙阵。若是你们输了，白师姐你就跟我回太极门，如何？”
    姓郭的蕴灵门弟子愤然上前，就要出剑，但被白衣雪拉住。
    被拉住之后，这姓郭的蕴灵门弟子皱起眉头，看着白衣雪道：“师妹……”
    白衣雪摇头道：“师兄你这时候出手，岂不是正中下怀？他们带了这么多人，真打起来，我们讨不到任何好处。”
    游洞箫笑着道：“我就说白师姐是明白人，跟某些草包比起来，那真是……”
    他故意不往下说，继续道：“游某人一直想不明白，白师姐这样一个天资聪颖、冰清玉洁的大美人，怎么会跟这些草包待在一起呢？”
    白衣雪脸庞冰冷，沉声道：“比试也好，讨教也罢，我们都不会答应，你们若是想抢，只管出手便是，我蕴灵门弟子，从未怕过。还有，蕴灵门弟子，没有草包，最起码你们太极门，没有资格做出这样的评判。”
    吴灵芊冷声的：“游师兄，你跟她废什么话，这种贱女人，就是爱假装清高，弄得自己有多冰清玉洁，谁知道背地里都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爹说了，这种人就是欠打，而且你打得越狠，她就越喜欢。”
    游洞箫哈哈大笑：“小师妹不愧是师父的女儿，说话都跟师父一样有道理。”
    说完一抬手，太极门那些弟子顿时向着蕴灵门弟子围了上去。
    所有蕴灵门弟子脸色沉重，如临大敌。
    表面上说不怕，不代表心里真的不怕，特别是那些蕴灵门女弟子。关于太极门的行事作风，她们可都有所耳闻。
    在剑气山河尚且如此，如今身在妖族，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你们这挺热闹哈！”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显得那么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