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胜在另一边。
    这片垃圾场有几个出口，现在有一辆卡车被拦下，灯光下聚焦的，是用来盖垃圾的塑料布。
    双眼处被人戳了两个孔，徐胜看着这刺眼的光芒，上前两脚就把车灯踹烂。
    “喂！你他妈！”
    从车上下来的人脏话不断，拎起武器就要揍他。
    可徐胜只是看了他一眼，金色的真气如同蟒蛇一样将他缠绕，便动弹不得。
    其他人都傻眼了，真气这种东西他们知道，但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真气当水一样用。
    说实话，徐胜看着被自己真气束缚的那个人，内心是纠结的。
    金色真气是属于自己的独特印记，暴露在众人面前有悖于他要隐藏身份的想法。
    但是，也不可能一直躲躲藏藏。
    咔嚓。
    一声脆响，再伴随着一声惨叫，徐胜束缚那人胳膊被一股大力拧断。
    毫不留情。
    其他人刚刚想往前冲，却被这声惨叫生生止住了脚步。
    塑料布下的身影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金色大手攥住了那人的脖子，拧断他的四肢，让他成为一个废人。
    有节奏的骨裂声，是最好的威慑。
    突然，一道蓝色的屏幕从黑暗中跳出，徐胜定睛看去，只见一人用手托着一个装置，真气如烟雾般慢慢组成了一个人脸。
    屏幕背后的人看了徐胜良久，似乎还回头确认了什么，才缓缓开口道：
    “阁下是？”
    徐胜没有回答，松开真气握住的人，微微调整了一下站立的方位，拦在汽车的正前方。
    “以阁下的实力，我们是不可能闯过去的。但周某不明白的是，这个地方对周某来说并不是多重要的产业。我这里另有很多赚钱的生意，如果阁下对周某的产业感兴趣，大可来找我一起商量。”
    果然是周家，信息慢慢在徐胜脑海中汇聚。
    如果李菱的数据正确的话，那么安火城所有的主要势力他已经接触过了。
    掌管主要政策的城主、负责机械制品流通和贩卖的地头蛇周家、北区的中产阶级们，南区的工人和流浪汉。
    究竟是先解决周家，还是直捣黄龙控制政府？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徐胜最终真的掌控了这个城市，他用什么去抵挡更高级的城镇镇压他的叛乱？
    突然，他灵光一闪，右手从塑料布中探出，真气召唤附近所有的机械废物。那些破碎的金属被徐胜的力量聚合到一起，勉强拼凑出一个难看的人形。
    徐胜拍了拍这个“机械人”，用变了声的嗓音道：“我缺一个趁手的仙甲。”
    “懂！”这位周家的人反应很快，指使身边人写下一张纸条递给徐胜，又道：“阁下若有时间，就来此地点，报我周传的名字，自然会有人接待。但是……最好能快点，我近期会有比较急的事……”
    话音未落，徐胜接过纸条，最后隔着塑料布抛给周传一个眼神，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那个代替他立在车前的人形装甲依旧岿然不动，但就是这样一个垃圾组成的仙甲，没有人敢逾越。
    屏幕背后的周传面色不变，低头沉思片刻，关掉了通讯。
    夜色中，垃圾场中央的别墅区战斗已经结束。
    “你怎么现在才来？”看着满头大汗爬楼梯的徐胜，张武站在桌子前说道：“都结束了。”
    “尿急，上厕所去了。”徐胜赶忙照顾伤员，反正除了张武，众人也不在意这个中年男子。年龄是他最好的隐藏手段，没人相信一个中年工人是这场战斗背后的一环。
    如果不是他，那些全副武装的人冲进来，免不了要恶战一场。
    张武把这场战役的希望寄托在那个九仙会的人身上，事实上，还真他娘的是这样。
    “这里确实是一个中转站，这些机械废品中，符合标准的应该收集起来送到上一个城市，但周家截了一道，把很多东西送回他们的厂房。”张武把别墅里的资料都掏了出来，铺在桌面上。
    “那我们接下来呢？”有人问道。
    “正常和他们做生意，所有的价格不变，当然前提是他们不会来抢。”张武顿了顿，把两条手臂上的仙甲拆下来，说道：“如果能在这待足够的时间，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兄弟们也要休息一下。”
    “老大！”突然，有人从楼下急匆匆的上来，说道：“那孙子从另一个口跑了，没堵上！”
    “就他一个？”
    “对，枪中了腿，没打死。”
    “那就这样吧，不用管他。”
    “谁啊？”徐胜在一旁随意的问了一句。
    “庄长青，你记得吗？之前在嫂子墓地里带头挑事那个，你不知道，上次带着镖师在巷子里堵我的人也是他。艹，怎么哪都有这个混混。”
    徐胜也回想起来，好像之前他就是在这片垃圾场附近遇到的庄长青。
    不过那只是一个混混而已，不值一提。
    几人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徐胜大概明白了张武的路数，他想要的，同样也是这片机械资源。
    虽说叫垃圾场，但能被周家看上并且垄断的产业，自然有它的优势。
    战斗刚刚过去没多久，很快，手下的兄弟就开始从垃圾场里淘到了不少好东西。当然，之前庄长青在这里已经给很多物资打上了标记，准备往周家运输。
    “下一次资源车来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们会很难受，但我估计不会朝我们低头，小心为上。”张武收起图纸和资料：“这段时间，我们住回原来的地方……”
    话音未落，张武随身携带的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有人甚至重新掏出了枪。
    “您好，听得到吗？”
    说话的人很客气。
    “请问你是……”
    “啊，您好，您好，我是周家的管家，您叫我小许就好。”
    周家的管家？张武皱起眉头，四下看了一眼。
    这电话不会是打错了吧。
    “滚你丫的，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张武可不跟他客气。
    “知道，知道。张武先生，事情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清楚了，所以来就后续的情况和您商讨。您看我们这边急求一批货，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您开个价，我们自己去拿都可以。”
    这可真是……开了眼了。
    张武一时语塞，他本以为这种黑色产业链上都是在刀口舔血的狠人，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打交道。
    论算计，他接触的不多。毕竟圣元国就是凭实力拿资源的规则，现在到处都在死人，唯独他周家赚的盆满钵满，应该更小心才是。
    这么一想，应该有诈。
    “我们再考虑一会。”张武换了副语气。
    “您考虑好了随时打这个电话，我们也记着用货，做生意嘛，犯不着互相为难……”
    没等对方说完，张武就挂了电话。
    徐胜在一旁听着，总觉得这语气有些奇怪。
    两次接触下来，他觉得对面的语气都有些急躁。
    不知道和那位城主的计划有没有关系。
    “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我们回去。”张武收起通讯器。
    “老大，这里有水，带点水走吧？”
    张武愣了一下，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苦笑着点点头。
    “你明天还要送女儿上学吧？”他路过徐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这种事情你别参加了，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小梦交代？”
    其实这次的受伤程度出乎张武的预料，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据点有那么丰富的资源。
    他的兄弟有三个重伤，没有医院治，只能抬回去。
    刚才徐胜暗中给他们送了点真气，勉强吊住了命。
    “我让她和你学习，你可别死了。”
    “放心，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死不了。”张武走到别墅外面，看着满地的机械废品，双手叉腰道：“这些东西对机械师来说简直是他妈的宝藏。”
    “你想自己用？”
    “他们的用法和我一样。”张武打着手电仔细搜寻：“想要循环利用这些废品，就必须要眼光好的机械师。这个时代，谁能省下钱，谁就活得久。你打了一辈子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其实这些机械材料完全过剩，浪费十分严重，完全足够做很多事情。但如果没有最核心的真气，一切都是白搭。”
    “我确实打了一辈子工，也没上过学。”徐胜站在一旁问道：“那为什么没人解决这个真气的问题？”
    听到这个，张武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来，眉头是拧到一起的，但嘴角有一丝苦涩的微笑。
    “你知道吗？学院的教材，是没有这方面内容的。”
    “你的意思是……”
    “我们接触不到真气的本源，不知道它产生消失的原因。除非有人去政府大楼把主水晶拆了看看，不然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顿了顿，张武又道：“我们都没有。”
    真气的本源？这句话点醒了徐胜。
    过去的圣仙州是富裕的，至少在真气上这点。徐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修炼，但也从来没有想过真气是如何出现又消失。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这个秘密，你会怎么办？”徐胜问道。
    “那我会尽一个机械师的职责，大家不会再缺真气用。”张武转头，看着徐胜的双眼：“你呢？”
    “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哈……哈哈哈哈哈！”张武大笑起来：“老徐，你是个有趣的人啊。”
    “不过也是在尽自己的职责罢了。”徐胜笑着点点头。
    “你的职责？你什么职责？”张武摇摇头，随口道：“算了，别做梦了，一万年都没解决的事情，怎么会落到你我身上。老徐，活着，现在活着才是要紧的事情。”
    张武没有在意徐胜的话，安排好手下往回走后，自己在垃圾场埋头研究许久，才挑了几件零件回到住处。
    与此同时，徐胜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吴梦看着学校新发的书，还没有睡。
    徐胜翻了翻学校的教材，粮食种植、工厂机械、地理历史应有尽有。
    当然也包括真气的分布和使用。
    但翻了许久，他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
    这些书都看完了，他也不知道真气从哪里来。他只知道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储能水晶，这些水晶里的真气是上一个时代遗留下的产物。
    城镇里所有的活动都依赖真气的流动和运转，但在这流动和运转中，真气有损，所以愈来愈少。
    这是教材里的解释。
    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多少真气，也不知道地底还埋藏着多少储能水晶，但这是结论，不允许有异议。
    “梦儿啊，你说这真气从哪来的呢？”徐胜把书摞好，话音未落，他发现吴梦有点奇怪。
    她根本没在看手里的书，她在发呆。
    “想什么呢？”徐胜推了推她。
    “哎呀，别烦我。”吴梦把书都拢起来，给徐胜翻了个白眼。
    哎，这娃奇怪了。
    自从徐胜在荒漠里把她捡过来，她一直像一只听话的小鹿，对他百依百顺。
    “明天要上学了，早点睡吧。”徐胜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吴梦才反应过来，合上书，一个打滚裹起小被子。
    徐胜在沙发上和衣躺好，吹灭灯盏，又问了一句。
    “梦儿，你觉得真气是怎么来的？”
    “地下来的呗。”
    “那地下的真气又哪里来的？”
    “地下藏有水晶，水晶自带的呗。”在吴梦眼里，徐胜没有读过书，一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
    学校教的东西，不仅深入人心，也抓住人心，不肯放开。
    没有人会怀疑。
    但徐胜不一样。
    他知道，储能水晶不是天然就有的，也不是藏在地底的。
    那不过是圣仙州的普通仙人随手发明的方便玩物。
    如果他的回忆没错，那么教材上的东西，便是显而易见的谎言。
    但谎言归谎言，自己要有证据，换句话说，他要自己找到圣元国真气稀缺的真正原因。
    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睡吧，爸爸，明天还要上学。”
    黑暗中，徐胜挑了挑眉。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催自己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