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整个天下,很多人对这位陛下微词颇多,可左丘阳跟随嘉明帝多年,深知这位陛下,既不无能,也并不昏聩,只是重心早已不在朝政上。
两件案子,事都不小,能不能过了今天这一关,左丘阳只能说一句天知道。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早已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他,也很难给自己找个清白的理由和借口。
人啊,长读四书五经,圣人之言,岂能成了圣人,欲望多了,真要做到两袖清风,怕是没可能的事。
似乎早有不少心理准备的左丘阳,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道:“陛下,臣知罪。”
嘉明帝赵昆阳也不废话,直接道:“来人,将左丘阳带下去,待查明所有犯罪事实,一并处置。”
两个侍卫走进来,将左丘阳带出大殿。
金銮殿上,此时,落针可闻,只剩下心里有鬼的朝堂大臣,粗重的呼吸声。
不一会儿功夫,大夏朝堂执牛耳者,首辅,次辅相继坠落,大夏王朝历史上前所未有。
两人的地位,两人的功劳,两人的影响力,如今的大夏朝堂没有第三人可以匹敌者。
可那又如何,在陛下眼中,犯了错,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不论你是谁?
每个人都在思虑着自己的命运,是生是死且听天意了。
龙椅之上的嘉明帝,抬头扫了一眼脚下跪了一地的朝堂大臣,愤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惯有的冷漠和寻常表情。
在他前方,站着的有两人,嘉明帝很是满意的看向站着的两位。
最后一次将目光停留在宁兰君身上:“小小青衣使立此大功,当赏。你断案有功,不负朕之所望,朕赏你黄金百两,丝绸百匹。”
宁兰君马上躬身行礼:“谢陛下隆恩。”
这么久的辛苦没有白费,黄金百两,这算是一夜暴富了吗?
“宁兰君,你年纪轻轻,惊才绝艳,当初心不变,有胜不骄,继续为我大夏建功立业。”
宁兰君朗声道;“卑职自当尽心尽力,为大夏鞠躬尽瘁。”
嘉明帝满意的点点头,略微疲乏的他,挥了挥手:“退朝。”
嘉明帝走了,几个太监跟了上去。
跪在地上的满朝诸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然没有人站起来。
这就完了?
真的吗?
没人敢相信就这样结束了,涉案的其他一众人员,陛下提都没提。
这……
还是沈长卿率先迈开脚步,转身离去。
宁兰君扫了一眼地上那么多人,同样一脸的不解。
就这样了吗?
还是说嘉明帝还有别的想法,这两件案子还会派人深入调查。
回去的路上,沈长卿一言不发,宁兰君也不太好问。
沈长卿向来是只办案,朝堂之事,一概不发一言,不做评论。
宁兰君就此作罢,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也拿到了巨额赏赐,九公主那边有了交代,又能底气十足的面对沈长卿,更是让陛下记住了他这小小青衣使,如此圆满的结果,宁兰君懒得去费心思去猜陛下心中所想了。
消息很快传回了听雨楼,今日的朝堂,听雨楼风光无限,一个小小青衣使,惊艳金銮殿上,并拿到了陛下赏赐。
在听雨楼的历史上,这或许事空前绝后的。
就算听雨楼中最苛刻,对宁兰君抱有偏见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宁兰君的能力。
那些指挥使,一个个心情复杂的看着吕连城嘴角挂着微笑,到哪都高人一等的样子。
没辙,谁让宁兰君这种妖孽被这家伙捡了便宜,能有什么办法?
留风堂成了听雨楼内最耀眼的存在,小山沟里飞出了金凤凰,大喜事啊。
李长庚嘴上总是乐呵呵的,遥想当初刚见宁兰君的时候,他同样带着疑问,谁能想到,一个多月时间,宁兰君创造了听雨楼的历史。
他这个当堂主的,前所未有的高兴,运气好啊,馅饼就这么砸脑袋上了。
一个个青衣使,望眼欲穿,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日后跟着沾点光,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宁兰君的为人这些人都清楚,平日里低调内敛,待人处事几乎找不到毛病,这种人哪怕是肝脑涂地,也要抱紧大腿。
当宁兰君从宫里回来,到了留风堂,所有人都冲过来表示祝贺。
一句句恭喜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好一会,那些人才陆续散去,李长庚站在宁兰君面前,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堂主,不认识我了?”宁兰君笑着道。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太无法预料了,当初你刚来的时候……”
“毛头小子一个?”
李长庚哈哈一笑:“怎么会呢。”
在听雨楼这些日子,李长庚的诸多照顾,宁兰君不会忘记。
和李长庚聊完,他有事先走了。
出了留风堂,何宝兴和宋小伟远远的往这边走来,何宝兴未语先笑:“老弟,发达了。”
“宝哥,你肯定在说谎。”
何宝兴愣了一下:“啥意思?”
“你肯定想的是,哇,快看,行走的银子,教坊司有着落了。”
何宝兴心理苦啊,这小子说话不算话,每次问上次答应的事呢,他都说记着呢。
结果,没兑现过。
何宝兴哈哈一笑:“老弟,哪能呢?”
“哎呀,原来还想着今天晚上请大伙去玩玩,看来宝哥清心寡欲,解甲归田,枪也不好使了,我们就不叫你了。”
“开玩笑,那得去,得去。”
认识了这么久了,今天晚上怎么着也要带着大伙出去聚一聚,至于去不去教坊司,到时候再说吧。
宁兰君有阴影了,怕去了教坊司又碰到什么案子。
黄昏的时候,宫里传来了消息,广德殿失火,明火已经被扑灭,没有人员伤亡财产损失。
唯一被烧毁的,是今天金銮殿上,青衣使宁兰君呈上的两个箱子。
宁兰君去了三楼,背着手站在那里的沈长卿没有回头。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道:“宫里的消息,你也知道了?”
“对,属下刚刚得知。”宁兰君答道。
“失望还是愤怒,又或者是寒心。”
宁兰君认真想着这话,略一思索,他道:“属下虽是小小青衣使,但还不至于膨胀到可以俯视整个朝堂诸公的程度,也没那么大野心,要肃清流毒,还这大夏王朝朗朗乾坤。
陛下只愿意处理了左丘阳和夏景云两人到此为止,必然是希望,天火之案轻轻落地,不至于影响了如今内外交困的朝局。
就算有一腔正义之心,想要解决大夏目前的困境和问题,不是杀了几个,或者几百个贪污腐败的官员所能彻底解决。
陛下求稳,便在情理之中。
只是……”
沈长卿蓦然回头,看着宁兰君问:“只是什么?”
宁兰君回应着那目光,缓缓道:“君不君,臣不臣,国不国,以史为鉴,厚厚的史书上,书写着白骨累累,血泪无数。”
沈长清目光如剑,盯着眼前的宁兰君。
他挺意外,一个小小青衣使如此大胆,如此谋逆之言,诛了九族都不为过。
可转念一想,这小小的青衣使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宁兰君没有明说的话,沈长卿心领神会,君不君,臣不臣,国不国,要么换人中兴,要么朝代兴替。
他在心理叹了一声,大夏王朝路在何方?
“不早了,你回去吧。”沈长卿说完,坐在椅子上,继续摆弄着他的琴弦。
“属下告退。”宁兰君转身离开。
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宁兰君想试探下这位名扬天下的沈白衣,对嘉明帝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今天,沈长卿的反应让宁兰君明白了,至少沈长卿并不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