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协安模糊地意识到了其中的原因,但是焦头烂额的他根本没心情去管上司此刻的心路辗转,他有更迫在眉睫的危机要解决。
他拉着大元去阳台上抽烟:“怎么整?
“不好说,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着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元皱着眉头回答。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换了boss,项目还有没有都不好说,做着毫无意义。
孙协安摇摇头:“现在做那些有屁用,一朝天子一朝臣,要你做什么都还没定,搞不好就是多做多错。”
“那你说怎么办?”大元又狠狠吸了一口烟。
“先稳着,然后看看各种可能。”孙协安一锤定音。
大元立刻明白了孙协安话中的含义,点点头:“怕个屁,随便他怎么整,大不了老子自己出去创业。”
之后,会议仿佛来的排山倒海。
孙协安和林洁语开了一个长会,仔细和她讨论目前的项目现状,分析换boss之后会出现的各种可能性。
林洁语心情烦躁,全无逻辑。孙协安耐着性子给她罗列各种内容,有的时候,要做上司无法做的事情,帮助上司在关键的时刻做出效果和业绩,其实,更多的是在帮助自己。无论这个内容有多么让他蛋疼。
上司开完了,开下属的会。
如果想要和下属之间建立真正的信任,第一要做到的事情就是要信息透明。
信息透明并不代表制造恐慌,如何用合适的方式来向其他人传递信息,往往决定着会议的效果。
孙协安和林洁语就像说相声的逗哏和捧哏,一起配合,用自己的生命在演绎着“如何从一个风波飘摇的消息中传递出最多的正能量”,开着着一系列的会议。
会开久了之后的感觉,会觉得自己的嘴巴和思维都不再是自己的了,脑子虽然清醒,但是体力不济。
凌晨十二点多下班的时候,孙协安握着方向盘,感觉自己可能会睡着在回家的路上。
他把车停在路边,坐在里面静静抽了一支烟,然后才敢继续上路。
他没有料到,回到家,等待他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家。
徐静贞的钥匙和门禁卡放在门口的钥匙碗里,陪着它们一起的,是一只白色的小兔子,那本来是一对,还有一只灰色的躺在他电脑包的深处。
徐静贞的鞋子,衣服和杂物都消失不见。
那天她说“今天,我们就分手吧,放在你那里的东西,我这周就会去搬。”她的执行力高的让他震惊。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感袭上心头。
家人,爱情,事业,短短几天之内,全都面临风雨飘摇,一个原本让每天疲惫的他回家,获得安心的地方,突然变成了一个空壳。
一个每天有温热的夜宵和柔软床铺的地方,变成了冰冷的“房子”,而不是可以安心的“家”。
徐静贞曾经那么夹枪带棒地和他吵架说,这里不是一个“家”。
那是因为她没有他现在的体会,除了四壁和家具,这所房子什么都没有,这才真正不是一个“家”。
他无力地坐在门厅的地板上,颓然弓起腰,感觉自己立刻就老了。
他摸出电话,打电话给方言,方言的电话那边一片嘈杂,估计不是ktv就是会所:“怎么了哥们儿?”
“滚出来陪老子喝酒。”孙协安现在太需要一个人陪他说说话,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倾诉的出口,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于是在凌晨一点钟的c市,喧闹的夜市街头,两个男人喝着酒。
孙协安简单地告诉方言,说他分手了。方言有点怒,认识这家伙十多年,从初中到现在,他连孙协安屁股右边有块胎记都知道,居然这家伙交了个能谈到谈婚论嫁程度的女朋友,都不告诉他。
而且理由操蛋的是因为孙协安说自己不适合结婚。
方言问:“为什么?”
孙协安抽着烟,烟雾中脸色暧昧不清。也许是因为喝醉的人,话特别多,也许是因为他今天约方言出来,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倾诉。
孙协安说:“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结婚这事不靠谱。结婚这么不靠谱的事,她就是非要结,不结就分手。我们家老爷子也是,前两天找我说我妈去世的时候的事儿了,说遗愿就是给她烧一张我的结婚照,老爷子如今身体不好,闹着要看我结婚,都上升到遗愿的高度了,我真是不明白了,结婚这事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不结不是一样过得挺好。”
“都分手了还叫过得挺好?”方言拧着烟屁股,“哥们儿,你和我不一样,你是最后要老老实实找个女人过一辈子的人,遇上个合适的,就从了呗,不就一张红本子的事儿吗?”
孙协安眉头拧在一起,久久不答话。
“哥们儿,不婚这是一种观念,观念是可以被改变的,你又没试过结婚,你怎么知道不靠谱呢。或者退一万步说,最后俩人过不下去了,拧巴了,日子不过了,不就是结婚证换离婚证的事儿吗?”方言看他不说话,自己劝的热火朝天,“你怕被分财产?整个婚前协议,损失不了。”
“不是这么个事儿。”孙协安摇摇头。
“不怕被骗财,大老爷们儿,难道怕被骗色骗种?简单,还整个协议,最后孩子归你。”方言继续胡说八道。
孙协安笑了:“滚犊子,你扯哪儿去了。”
看到孙协安终于露出了笑容,方言舒了一口气,最后正经劝了两句:“哥们儿,我看你这个状态,是栽在这姑娘手上了,要没啥其他不好的,结婚就结呗,你要想明白了,回去找找人家姑娘,小手摸着,俏皮话哄着,她要心里有你,保管立马哄回来去民政局。”
孙协安摇摇头:“难就难在想明白。”
方言酒瓶子又开一瓶:“要想不明白,就先喝酒喝着!醉了,更容易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于是,孙协安和方言就喝醉了。
孙协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方言送回家的,但是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那年,他还是在德国读书的穷学生。
有那么一天,他从图书馆回来,准备换了衣服去打工,在这个短短的间隙里看了一眼邮箱,笔记本咯哒咯哒,吐出一封邮件提醒。
里面是他的高中同学,一个名字他都模模糊糊记不清楚的女同学问他,能不能帮她的一个朋友买本书。
托马斯曼的《魔山》,她说这个好友特别喜欢这本书,问他能不能帮忙买到初版,如果买不到,能不能帮忙买个德文原版,用以让这个朋友珍藏。
他扫了一眼,没来得及回复就匆匆去打工了。
逼仄的中餐馆,人潮汹涌,肯德基去中国卖快餐,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中餐馆在欧美的所有城市都开成了快餐店。他是收银又端盘子,还要洗碗。
累吗?也不怎么累,现代化早就解决了脏乱差,洗碗也就是收拾收拾骨头和食物残渣,然后把碗丢进轰鸣的洗碗机。
他最大的感受是孤独。
他很少打越洋电话,只是定期报平安。课业很忙,孙爸和他都还为着何田莲的去世而心伤。相对无言,翻来覆去总是只有那么几句。
我很好。
功课很忙但是能坚持。
打工很累但是能坚持。
注意身体。
吃好点。
穿暖和点,要跟着季节加减衣服。
同来读书的土豪们邀他去参加party,他没有兴趣。穷人在解决温饱之前,是没资格休息的。
生活似乎一成不变,除了读书,就是打工。忙忙碌碌,波澜不惊。
所以他擦桌子的时候,想到下午那封邮件,心里有点异样的触动。
找德国留学生,帮忙买一本德国的原版书。而动机,不过是单纯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