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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是臣愚钝
    苏照心头异样了下,但面色如常,抬眸,冷眸之中倒映着面上渐渐生出一丝不解之色的韩岱,也不多作解释,伸手放下了车帘,吩咐尤江启程。
    “恭送君侯。”韩岱微微躬身,凝声说着。
    见到这一幕,身后的邵维,面色灰白,只觉四肢冰凉,暗道,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方才那一番对话若是让君侯听到,想要致仕回家种地都不能了。
    苏国谁人不知新任君侯,杀心之炙,手段酷烈,温邑城的血腥气才散没几天呢。
    这边,韩岱转身,淡淡看了一眼邵维,道:“孟司徒那里,韩某会去说,邵明廷先回去吧。”
    “什么?”邵维似有些不敢置信。
    韩岱也不理邵维,反而在心底思忖着苏照的用意,毫无疑问,这位少年君侯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可竟是这般轻轻放过,实在说不过去。
    马车之内,卫湘歌晶莹明眸之中同样带着不解,问道:“苏照,那样庸碌的官,你就这么轻轻放过了,还另有委用?”
    苏照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如芙蓉的少女,故作不解道:“方才,不是你让我治事以缓的吗?现在慢了一些,你又有意见?”
    说着,就去拉少女的小手。
    卫湘歌脸颊一红,就要挣开,嗔道:“你若这样听我话,就不该这般无礼才是。”
    不过说着,倒也没有再挣脱开,如果只是牵手,倒也没什么罢。
    苏照道:“用人之长,则天下无不可用之人,用之人短,则天下无可用之人,只要大节不失,无残民害民等奸恶之举,倒也不必求全责备。”
    卫湘歌闻听这番解释,英气黛眉之下,明眸晶莹闪烁,似有所悟。
    苏照静静看着少女,眸光温煦一如六月暖阳。
    他对眼前这少女的期许和定位,并不仅仅是我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那样的冲锋勇将,而是想要培养出一位独当一面的帮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树六纛,持节钺,担方面之任。
    而从和卫湘歌的接触来看,少女不仅英武,而且天资聪颖,一点就透,额,这个也不好说。
    总之,他对于少女寄于厚望。
    “到时,若以卫湘歌钳制女帝姬令月,想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吧。”苏照目光渐渐幽远,思忖着。
    从最近凤凰五部的出现,让他猛然意识到,那位未来风华绝代,盖压当世的女帝分明已经初露峥嵘,故而不由愈发生出一种紧迫感。
    马车缓缓行驶,最终出了温邑城。
    温邑城外里许,都间植有大片杨柳,正是仲夏,杨柳成荫,枝繁叶茂,蝉鸣之音不绝于耳,官道之上,贩夫走卒,人流如梭。
    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柳树下,一辆马车停靠多时,车夫蹲在柳树下,拿着蒲扇纳凉,一旁还有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仆人,不时抬头张望。
    马车之内,苏国司寇陈韶换了一身粗布常衫,身形笔直,端坐在马车之内,面色沉静,手中拿着一本书,凝神读着,纵然车内闷热,额头渐生汗水,也是纹丝不动。
    “老爷,君侯来了。”仆人快步走到车前,隔着帘子说道。
    陈韶闻言,应了一声,放下手中书册,起身,下了马车,伫立眺望。
    视线之中,苏照的马车缓缓驶来,停靠在不远处。
    陈韶连忙上前见礼,却听尤江笑道:“陈公,公子说外间人多眼杂,礼数就免了。”
    说话之间,苏照挑帘下了马车,寒暄道:“陈卿久等了,没想到,这天还真是热啊,今年这天有些热的反常。”
    “臣也是刚到。”陈韶道:“公子,今年闰六月,比起往年,暑气下来的是要早了一些。”
    苏照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陈卿,那事不宜迟,咱们去三槐村吧。”
    说着,当先上了陈韶的马车。
    陈韶愣了下,也掀帘上了马车,不过刚一进马车,就觉得原本闷热难挡的车厢,凉爽宜人,不由怔道:“这……”
    见陈韶面上诧异,苏照拿起一枚玄水凝冰符箓,解释道:“赖此物之功。”
    说着,将符箓放在一旁的车辕之上,拿起放在几案之上的书册翻看着,初时还有些漫不经心,直到不觉入了神。
    陈韶到一旁坐了,整了整衣襟,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问道:“君上似通仙家法术?”
    其实,这个问题从袁彬惨死甘露殿时,陈韶就有所疑虑,但当时苏照含糊其辞,也就不好追问,而今却是借机询问。
    苏照放下掌中书卷,却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反问道:“陈卿怎么看仙家法术?”
    陈韶沉吟了下,道:“臣少年之时,在陈国听过一些虚无缥缈的仙道传说,后来也见过一些人,的确是神乎其技,但彼辈桀骜不驯,视律法如无物,百姓如猪狗,与家国无益,更有妖人出入庙堂,祸乱朝纲……”
    说到最后,似乎察觉到自己一时忘情,犯了人主之忌,就是顿住不言。
    苏照眸光微动,缓缓道:“看来陈卿对这些方外之术不以为然,陈卿若有话说,但言无妨,孤并非暴戾之君,不能纳谏。”
    陈韶神色微顿,规谏道:“君上,长生之术多是虚无缥缈,前代姬周帝君也有沉迷于此者,烧丹炼汞,甚至传言和神女相会,但百年之后,终究不过是黄土一捧,可见长生之说应验者几无,君上英敏天成,已有雄主之风,万万不可沉迷于此道才是。”
    长生久视,凡人尚且魂牵梦萦,更遑论享尽人间富贵的帝王?
    哪个不想再活五百年?从五百童男童女,到永远健康……
    但灵气潮汐之前,此界人道、仙道的确是异机难容,帝王求长生,违逆天数,当然是痴心妄想。
    甚至此刻的苏照若非有仙鼎在身,也要等灵气潮汐之后,才能炼气长生,所以陈韶倒也没有说错。
    苏照默然良久,也不好说出“时代快要变了,我的陈大人”的隐秘,换了一套说辞,解释道:“陈卿为智谋之士,向来通权变,既然这仙家法术之妙,也是真真切切,孤想得是,若以之裨益民生,仙法并无不可,据孤所知,仙家之法就有传音等通讯手段,若用之以军情传讯,于国事利莫大焉……其实,若其有利于国势提升,有利于民生福泽,有利于……额,总之,对于仙家法术也不用视之异端。”
    “在孤看来,仙道,总归还是要为人道服务的。”
    最后一句话,算是为这次谈话收尾。
    陈韶琢磨着苏照的话语,神情有些动容,拱手道:“君侯之言高屋建瓴,是臣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