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和尚拎着那块血淋淋的虎口肉,笑问冯仗剑,道:“小施主,贫僧替它还了‘债’,小施主还请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缓过神来的冯仗剑看着那血肉,胃里一阵翻涌,他摆摆手,转过身不去看那肉,没好气说道:“无言和尚,这件事我说了不算,得问我们家瑶瑶。”
在沙一梦怀中哭的厉害的小瑶瑶看着那肉,一时间有些脸色苍白,她又看了看自己正血流不止的右手,然后摇了摇头,“瑶瑶错了,沙奶奶,让他拿走,拿走~”
“无言,你这岂不是诚心吓小孩子吗?”沙一梦护着瑶瑶的脑袋,将其按在自己胸前,然后没好气道:“今日就算了吧,也算是我没能看管好孩子,这头海东青,我们也不追究了,只是江姑娘也莫要太追究,否则我们定寸步不让。”
话罢,她便抱着小瑶瑶转身离开了,带至胡颜菲身前,两人就开始为小瑶瑶清理伤口。
冯仗剑也没有在说什么,他只是在这挤满人的小院儿里寻找着帝晨儿的身影,只是他没有找到,眸子里略显失望,然后还是墨匀人带着他,暂且离开了这里的是非之地,去照看了小瑶瑶。
无言拎着那块血肉,递给了那头被江悔青牢牢抱在怀里的海东青,后者那双橙黄黄的眼睛先是愣了愣,继而便猛地一口给叼走,吞咽下肚。
“这位是女施主,你的鹰食了贫僧的肉,这下便算是它欠贫僧一块肉,女施主是见证,还望施主心怀慈悲,勿要在赌气生了邪念。”无言对着脸色有些铁青难看的江悔青微微欠身,“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谁稀罕你的肉!你自愿来,管我们何事!”
气不过方才他们以多欺少的江悔青还没有消气,对着无言和尚就是怒怼一句,然后扫视了一眼人群,没有熟悉的那个身影,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不是那么的友善。
江悔青冷哼一声,心中冰凉,抱着她的心肝宝贝就飞走了,落进远处无人问津的凉亭之内。
这件事就此以无言和尚突然脚踏莲花而来,割肉喂鹰为结局,终是让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此开花结果,落下了帷幕。
桃柳秘境中的佛光也紧跟着无言和尚的盘腿打坐而消失不见。
另一旁的剑尊天羽看着这个和尚,感受到了他体内的那股佛性无量比的初见时已提升了不知多少,就仿若原本是条大河,短短数日不见,渡过佛劫,就变成了一片佛光汪洋。
只是这个三界间,他不过是一孤僧,奈何有汪洋一片,也只能是一僧苦坐舟。
房间内。
正在面壁思过的帝晨儿没有去管屋外的嘈杂,他现在的心中只有着一个问题在缠绕着他。
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难道自己真的是沉浸在温柔乡里,忘记了外面的一切吗?
他想……也许是这样的没错。
登时,从沙一梦那里得知这里发生的事情,墨匀儿缓缓迈过门槛,入得昏暗的房内。 她看着蹲在角落里面壁思过的帝晨儿,就让若看到了一个做了错事,正在孤独忍受着思过的无助孩童。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初见帝晨儿的时候。
那时的帝晨儿还小,但是却已经在尝试如何的去做好青丘狐帝了。
那时候的他在面对那天大的压力时也不曾有过这般的状态,仿佛那时候刻印在他骨子里的劲儿,全都消散了一般。
墨匀儿缓缓走过去,然后就那么蹲在帝晨儿的身后,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的背身,眸子里荡漾着一抹想要给他加油鼓劲,却又有些力不从心的眸光。
许久后,帝晨儿回头看了一眼,当他看到那双正担心着自己的眸子时,他又有些不敢去看那双眸子,他重新扭过头,看着夯土墙壁。
“你说,我是不是变了?”
“是变了,但你终究还是你。”
帝晨儿深吸口气,问道:“匀儿,你恨不恨我?”
墨匀儿浅浅笑问道:“晨儿,那你还爱不爱我?”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片刻后帝晨儿点头道:“我有爱你,可是我却做了不爱你的事。”
“没关系的。”墨匀儿摇了摇头,抬起手来抚顺着他的后背,“晨儿,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黑狐一脉就永远不会被平等对待,青丘狐族也不会走到像今天这般模样,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在面对那么多的困难的时候,是个怎样的想法?”
帝晨儿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有舅舅,有小姨,再大的困难我也能扛着,因为我知道我扛不住的时候身后还有坚实的后盾。哪怕我错了,他们也会帮助我,可是现在……我好想被自己折腾的,一无所有了。”
墨匀儿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可以回头看看的,小姨依旧是小姨,青丘的大家也都会无偿的去帮助你,哪怕是面对那妖王之属的艰难之局,他们不也甘愿为你争夺妖王之属而尽上那份义不容辞之力吗?
如果你真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你的舅舅依然活在你的心中,还有诸多的诸多,在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大家都会支持你的,而小姨之所以说那番话,其实她最在乎的只是你的态度。”
然后墨匀儿搀扶起了帝晨儿,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和你说了有关接下来的政事,你理应和小姨说上些许的,可为何却去了凉亭,去享受了那份江姑娘带给你的温暖?难道你害怕以后就享受不到了吗?”
帝晨儿摇头道:“匀儿,有些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我想说的,可是……我没来及说。”
“是啊,我看出来了,最近的所有事我都看的清楚明白。”墨匀儿笑了笑,问道:“你和江姑娘,也有了夫妻之实,对吧?”
帝晨儿轻“恩”一声,他有些无法面对面前的女人,正欲低头,可是却被后者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给牢牢的夹住了两颊,这让他没有办法低下头去。
江悔青的手是那青葱玉指,是温柔的,柔软的。
墨匀儿的手是那布满老茧的手,是粗糙的,是握剑的!
“晨儿,你还要逃避吗?难道我埋怨你了吗?为什么你就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墨匀儿眨了眨那双不知在何时噙上两滴眼泪的美眸,她说道:“我不介意任何事情,但我希望你爱我。”
帝晨儿道:“我有爱你。”
墨匀儿笑了笑,“晨儿,我来做一件事,来替你找到你失去的那股斗志,你觉得如何?”
帝晨儿眸子颤动,他皱眉问道:“你要做一什么事?”
墨匀儿道:“听好了晨儿,日后的墨匀儿要封剑一段时间,大不多要大半年,在这大半年里,我要回淋漓狐族,你不要见我,若是有什么政事或是战事拿不定主意的话,你可以来和我谈谈心说说话,但不许见我。”
帝晨儿眉头紧锁,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墨匀儿将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左手轻抚小腹,笑道:“等我再提剑时,我将义无反顾,我将再不会犹豫出剑,我将再不会被别人用剑,把我给比下去。”
再提及这么一个好消息,帝晨儿也是想到了当初在妖王之属,墨七墨八曾告诉过帝晨儿的两个有关匀儿身上的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只是那时的结局是个坏消息,也就没有了好消息。
那么现在,匀儿又回来了,她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又会说再不会犹豫出剑?
可是不等帝晨儿开口去问那好消息到底是什么,墨匀儿就掂着脚尖亲吻了他的额头,然后转身便朝着那房外走去。
帝晨儿想要叫住她问个清楚明白,可是后者却突然驻足止步,不曾回首的说道:“晨儿,如果我先死了,绝不会像小夕一样跳入忘川河中,因为我觉得这样太自私了……
我会喝下那孟婆汤,入那轮回转世,因为我相信,如果真心相爱,哪怕忘记了,也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识,再入相爱。”
闻言,帝晨儿猛地一怔。
“晨儿,那个问题我给你个答案,如果我爹和你同时落水,我又只能救一个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去救你,因为你是我家的未来,是黑狐的未来,是青丘狐族的未来,更是我的未来。”
说到这,匀儿笑道:“帮我打开淋漓吧,我要回去了,找我哥,找七哥八哥,我要封剑了,除了政事战事,莫要来找我。”
这一刻,帝晨儿已经彻底懵愣在原地,他这才察觉到,原来那讳步之,竟是这样一个悔不知。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匀儿在醒来之后会是那般一个态度。
许久后,他念动淋漓咒语,淋漓之门大开,墨匀儿不曾与谁告别,只是在临走时,远远的看了一眼那独坐在凉亭里,显得有些落寞的江悔青。
她离开了。
一手紧紧握拳仿若握剑,另一只手则是轻柔的抚着小腹,仿若摸着心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