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
    魔能车缓缓停在红十字大楼外。
    马修推门下来。
    今天是新式治疗正式落实的第一天，比起过去的药物疗法，以梦魇晶偶来投射感染者体内的夜魔投影听着就有些玄乎和不可靠，对于思想保守的罗斯特大陆人民来说，这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大门口就有两个展架，上面写了两个版面。
    左边写着《晶偶疗法原理》，里面着重讲了这种手段治疗夜魔症的内在逻辑，以及前因后果。
    右边写有《免费办理晶偶疗法流程》，上头写着几个步骤，包括报名审核，签署同意书，后续排队等待手术日，以及在病房术后一周的观察期。
    这也是吉赛尔想的一个办法。
    普通人感染夜魔症，几乎只有被关起来一条路，勉强留着一条命，但既无法交流，又失去理智，随时可能伤人。这样的病人对亲友而言，都是一种沉重又残酷的负担。
    第一期的免费医疗，持续时间为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报名通过再都会免去一切费用，由俾斯麦庄园承担住宿和器材消耗。
    马修走入里面，看到二十几个人正排着队在咨询坐诊讲解的医师。
    “真的免费吗？什么钱也不用给？只需要带着饭来就行？”
    “对的，只是不包三餐。”
    “医生，医生！那个晶偶，到底怎么用？我还是没看明白，是戴在身上，还是放在水里喝下去？”
    “都不是，这个梦魇晶偶啊是……”
    “我要报名，给我报名，我妻子天天用头撞东西，已经快死了，求求你，求求你马上给她做这个手术！”
    “感染情况有多久了？我需要知道具体一点的时间……”
    ……
    报名现场比马修想得要好。
    他一路走到四楼，现在这一层楼已经变成了手术专用。
    目前已有的有三个手术间。
    三高手术、整容手术以及最新的夜魔症手术。
    马修走到贴有“夜魔症手术室”外，他看到外头居然有两个熟人。
    埃迪男爵，塞浦路伯爵的左右手。
    缅希科夫，第十四圣光骑士团团长。
    两人正在低声商量什么，脸色看起来有几分焦虑。
    “哟，两位。”
    马修的招呼，让他们立马站起来行礼。
    “马修先生。”
    “怎么？里面是你们的人？”马修随口问。
    埃迪男爵苦着脸：“现在在里面手术的，是埃里克城盗火者小队成员，那家伙被梦魇之手伤到，症状越来越严重，已经疯疯癫癫，谁都认不出来了。”
    缅希科夫也说：“我的一个团员是下一个做手术的，他是因为被一头魔犬咬伤感染了夜魔症，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过来。”
    两人脸上都是苦楚。
    他们不敢质疑手术，但心里的担忧却是写在脸上。
    黑暗时代的后续恐怖已经展露出来，被感染的农作物，魔化的各种野生动物，带来了更多的野外危险，粮食也开始变得紧缺起来。
    初期盗火者小队狩猎夜魔带来的安全感，正在一点点缩水。
    北方贸易区已经算是预案防患做得最好的区域之一，目前依旧有这个情况，从其他地方过来的移民还在不断增多。
    如果说以前是因为北方贸易区的工作机会吸引，现在则是恐慌性迁徙，只是为了到更安全的地方生存。
    手术室大门从里被推开。
    埃迪和缅希科夫一下子凑过去。
    “怎么样了？”
    “手术情况还好吗？”
    出来的是吉赛尔。
    “不要着急，一切都很正常，患者也非常稳定。”
    潘妮跟着也从里面出来，她搬了一面宽大的晶块显示器，将这显示器靠在墙上：“知道你们担心，就在这里看，也能了解患者的最新状况，不过不要吵，保持安静。”
    “来搭把手。”
    她指挥下，埃迪和缅希科夫一起将显示器固定在墙壁上事先固定的铁支架上。
    接着潘妮又从手术室里牵了一条线缆，接在了显示器的后面。
    显示器一下子就亮了。
    马修几人的注意力都被画面吸引。
    荧幕是第三人称视角。
    画面上，一名手持iii型鹰铳狙击枪的男性战士正埋伏在城墙上，他打开瞄准器，顿时一个圆形瞄准镜锁定了远处一个看起来像是市民的npc。
    那npc有着非常清晰的人类面孔，是一名穿着灰色长袍的女性。
    她一脸恐惧，正在左右张望，显得极其紧张和不安。
    很快她发现了左侧有一名男性农夫，过去和他说着什么，但农夫一言不发，只是呆呆看着地面的农作物。
    “这就是患者，里面的人物是被晶偶接入的夜魔化意识投影，这么说可能有点复杂拗口。你们可以把这看成是夜魔在她身上制造的一个意识人格，这个人格会不断朝着夜魔方向变化，最终占据主导地位，那时候她就成了一个拥有人类躯体的夜魔。”
    “技术上，就是将这部分夜魔化的意识湍流接入晶偶里的《梦魇之魂1.1手术特供版》，变成巫术计算机里可调用的巫术数据，当然这实现起来并不容易。多亏了杜莉工作室的天才设想和技术支持。”
    “血液研究中心还有事，你们慢慢看。”
    潘妮脸上带着笑，仿佛这并不是一场手术，而只是一场游戏。
    事实上看起来也的确。
    “现在就如你们看到的这样，需要仔细观察她的状况，如果她有任何异状。”
    瞄准镜头上，原本唯唯诺诺的女患者突然全身变得漆黑，就如同被看不见的黑色石油黏住了身体。
    她脑袋上也浮现出一个名字：lv15夜魔症患者01号。
    旁边还有一管血条。
    狙击枪嘭了一声。
    血条掉了一半。
    夜魔症患者朝着攻击自己的方向疯狂冲来。
    狙击枪装填完毕，又是一枪，将其脑袋射爆。
    她发出一声惨叫。
    慢慢身体开始恢复，变成了正常的女性形态。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双手，又看向远处。
    “这样就是一个疗程。”
    吉赛尔不紧不慢地说：“不同感染程度的患者，需要的疗程数不一样。一般来说，三个疗程就够了，不排除一些特殊情况的重症患者。”
    马修还好，早就知道这种魔幻手术。
    埃迪男爵和缅希科夫则是脸上一言难尽。
    两人仿佛有一千万个问题想问，但由于问题太多，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槽点太多了。
    马修也懂。
    不过只要管用……精神疗法和安慰剂疗法做的，巫术射击疗法为什么不能做？
    第一天的三起手术非常顺利，三名患者经过三个疗程的治疗，表现出明显的意识清醒，自我认知也恢复过来。
    他们都能明确说出自己被手术的感受。
    口述基本一致。
    患者对在《梦魇之魂1.1手术特供版》的经历记忆清晰，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埃里克城，那里死气沉沉，没有人会响应自己的请求和求助，只有潜伏在黑暗里的夜魔，还有一个看不见的杀手。
    他们必须不断奔跑，才能稍微缓解一点被盯上的恐惧和绝望，可跑着跑着就失去了控制，直到猛地惊醒。
    这一切和小时候的噩梦非常相似。
    晶偶疗法开始逐渐被推广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从夜魔带来的疯狂错乱中恢复过来。
    期间，杜莉工作室也获得了大量患者数据，基于这个基础复制出更多栩栩如生的npc，进一步完善了《梦魇之魂》的世界和真实度。
    这些都是后话了。
    ……
    马修从红十字离开后马不停蹄，直奔停飞坪。
    今天是北港城魔能话机工程正式完工日，他和维克多都要出席，见证这至关重要的时刻。
    格罗姆降落在城外，这座靠近海洋的都灵城市体量不算小，有12万居民，城墙上点着一盏盏炼金油灯，看起来古朴而沉静。
    马修和索伊匆匆走向城门。
    门口处，赫德森主教已经等候多时。
    老主教笑着招呼：“马修先生，一路辛苦。”
    “抱歉，原本应该早一点过来的，庄园里有些事需要处理……”
    马修说：“维克多到了吗？”
    “维克多王子现在在机房，正在检查里面的各种设施。”
    赫德森主教带路，马修跟着一路走入城里。
    北港城和上次并没有什么区别，街道依旧宽阔，人依旧不少，多了从俾斯麦庄园进口的魔能灯泡，现在两旁都安装了路灯，能见度很高。
    权贵的奢华住所明显灯火辉煌，平民的房屋光线就要黯淡许多，街道上有不少平民在三三两两聊天，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流浪汉和难民的人，就在路灯下躺着或靠着休息，这样可以节省照明的消耗。
    见到赫德森恭恭敬敬带来的青年，很多人都敬畏地让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访客以及他身后的女仆从。
    “是马修·俾斯麦大人，我记得，黑发黑眼睛，就是他！”
    “马修大人来我们城里了？难道是北港城要和俾斯麦庄园合作了？我不是做梦吧！”
    “赫德森主教做事绝不会有错！肯定是这样！”
    “北港城有救了！我们的粮食和照明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马修大人！马修大人！帮帮我们！”
    平民们迅速认出了马修，一个个兴奋了起来。
    如今的马修已经是传奇和富饶的代名词。
    卡尔马北方那么贫瘠困难的地方，经过马修操刀直接搞出了一个不夜城埃里克城，然后没多久，西南四座城市都加入了埃里克城的辐射圈，组成的北方贸易区总计超过40万人，占了卡尔马王国近1/10人口！
    更离谱的是，原本南方不论地理还是人力，都是天然的港口和贸易枢纽，现在却已经被喷气轨道车强行扭转，整个卡尔马王国的商业贸易都在向北方贸易区倾斜。
    纯粹是因为那里运输速度飞快，人力充足，又有如今最丰富、最具有交易价值的商品存在。
    商人逐利，他们总是忠实地跟着钱走。
    马修听不懂都灵语，索伊就给他逐个翻译了一遍。
    赫德森主教只能尴尬地笑笑。
    马修想了想：“赫德森主教，都灵这边有土壤肥沃，水资源丰富，你们要不要和北方贸易区一起种水稻？”
    老主教大喜：“愿意，愿意。”
    不过他脸上又一苦：“不过北港城没什么钱，金币都被用来购买各种燃料了……”
    “不用。”
    马修摆摆手：“用棉花橡胶和我们交易就行。”
    “好的！没问题。”
    赫德森主教一口应下。
    如今粮食缺口越来越大，可燃的煤炭、油脂、木柴价格不断突破新高，各国对棉花橡胶的进口都在缩紧，没多少闲钱购买这些工业原料。
    俾斯麦庄园愿意以物料交易给北港城魔术水稻，对北港城就是一次巨大援助！
    “马修先生，请稍等一下。”
    赫德森主教当即用都灵语将两人的协议说了一遍，周围北港城居民又是一阵欢呼，他们高兴地跳起舞，呼喊马修的名字，一个个给马修送上绿橄榄。
    “delusa。”
    “delusa。”
    ……
    男男女女都对马修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马修记得，delusa就是表达身体健康的意思。
    一路走来，都灵人们都在纷纷行礼祝福，还是让马修心里感动。
    大多数普通人，都依旧保持着淳朴的善意，你帮助他们，他们就会尊重你，拥护你。
    感动之余马修又发现。
    赫德森也玩了一个小花招，他将口头协议告诉百姓，马修想要违约就要考虑出尔反尔的影响问题。
    马修笑了笑：“放心，我说了就会做到。”
    赫德森装作听不懂：“马修先生，请跟我来，前面就是机房了。”
    机房建在北港城的中央，是一幢三层高的尖锐建筑，顶部有着高高穹顶和天窗，青砖红瓦，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钟楼，顶部刻有漂亮的浮雕。
    它位于广场中央的另一面，和教堂刚好面对面。
    马修看得脸抽了抽：“这是谁设计的？弄得花里胡哨的，浪费预算。”
    他心里认为，机房更多要考虑实用性，结实耐用就行，不然就是浪费纳税人的钱。
    “形象上的庄重也是很有必要的。”
    赫德森认真地说：“这样才会让人们保持敬畏，能够自然而然地感恩这来之不易的杰作。”
    两人思考的角度不同。
    赫德森作为神殿神官，对平民心理和塑造信仰很有研究。
    马修是纯粹实用主义，倒是能理解对方。
    毕竟是都灵王国，要符合本地化特色和需求，只要不影响魔能话机正常使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