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金孙无事,徐氏松了口气,自然是愿意听的:“你且尽管说来。”
“爹爹远在相国寺,如今潜儿中毒,孙女想亲自去相国寺将爹爹请回来。一来,府中以后便有了主心骨,二来,也为弟弟和祖母进香祈福。不知祖母以为如何?”
徐氏想了想,道:“也好,自你娘去后,按理说守丧一年便可,但你爹伤心过度,过了三年也未曾回来,如今潜儿出事,也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了。”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自有计较。“便让云娘以及红妆绿意都跟着去吧,我在家守着潜儿便成。”
贺莲房恭敬应下,她岂会不知道徐氏心中在想什么?大颂律例,妻子死后,丈夫要守丧一年,三年后方可再娶,虽然做到的人并不多,但爹爹是体仁阁大学士,向来遵循礼法,也因此才向皇帝告假。想来,祖母是想要爹爹重回朝廷,一来是重拾地位,二来……她看向上官氏,也能顺便将上官氏扶正,否则为何要上官氏同自己一并前去呢?
待回了菡萏筑,贺莲房特意叮嘱陆妈妈留下来,交代了她一些事情,要她务必注意送入贺兰潜院子的吃食药物,但却将乔妈妈带在身边。贺红妆贺绿意要一同前去的话,贺茉回自然也是不会留在府中的,姐妹二人在府中说了会话,便各自更换衣着准备出府。好在大颂民风颇为开明,对女子出门并无明律禁止,一般人家的小姐偶尔上街都是可以的,否则贺莲房还真担心自己这一计如何施展。
因为去的都是女眷,所以带了不少家丁,贺莲房贺茉回姐妹俩一辆马车,上官氏母女一辆,因为是去寺庙,所以都未带太多婢女。
马车中,贺茉回还有稍许不安:“大姐,此番前去相国寺,咱们真能如计划那样让爹爹回来吗?”
贺莲房看了她一眼,温柔笑笑:“你怕啦?”
贺茉回低下头,“是有点儿……”
“回儿,若是怕,你也可以先行回去,一切交给大姐就行。”贺莲房并不打算让弟妹永远活在自己的保护之下。她本是已死之人,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佛祖便会收回她这条残命?若是那样,到时候没了自己的庇护,弟妹要如何自处?但愿在自己有生之日,能见到茉回兰潜强大到足以自保。“但你要想清楚,你怕了,咱们便有可能失败。败了,你我姐弟三人,便是万劫不复。毕竟二夫人可不会给我们第二次反击的机会。”
“大姐,我知道的,我只是有点怕,可没说要打退堂鼓!”贺茉回气鼓鼓道。
“那就好,咱们姐弟三人互相扶持,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贺莲房又转向乔妈妈。“我吩咐你的你可都记住了?”
“大小姐请放心,老奴一定办到!”
贺莲房微微点头,端起茶水轻啜一口,神色淡然,看不出丝毫情绪。
第16章 以佛明志只盼父归
相国寺的牌匾是由当年大颂开国皇帝颂成祖亲自题写的,自开国以来,相国寺便深受皇家器重,代代住持皆为当世高僧,在民间非常受到尊崇。贺莲房的父亲贺励,当初辞官归隐,谁知皇帝不肯,却又拗不过他,便命他在相国寺修行,以解丧妻之痛。
大雄宝殿前悬着一副对联,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进了大雄宝殿,添了香油钱,上了香,贺莲房虔诚跪于佛祖金身前,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她双手合十,美目微合,面上看不出喜怒,但跪在那儿,便给人一种强烈的安谧祥和感。我佛慈悲,若是此番为人,能得偿所愿,贺莲房必定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以报答,还愿之日,再为佛祖重塑金身。心里默念完,又磕了三个头。
贺茉回见长姐如此虔诚,自是不敢轻视,也学着贺莲房的样子磕了三个头。贺莲房上好香后见了,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把她软嫩的小脸。贺茉回眯着一只眼睛,样子像足了一只猫咪。“你先在寺院里四处走走,我先去看下爹爹。二夫人,你能随我一同前去吗?”
想到那个长身玉立俊美挺拔的贺大学士,上官氏的脸不由得一红。虽然到庙里来穿着不能太过艳丽,但她仍然精心妆扮了,衣裳颜色虽然素净,但料子刺绣都是上乘,行走间银色的下摆如同波浪,非常好看。脂粉抹了薄薄一层,唇瓣特意抿红,整个人看上去都要比平日娇媚几分。她本是妾,没有资格亲自过来的,老夫人一心想将她扶正,这才让她随着贺莲房一同前来,但上官氏之前想过很多方法,想要和贺莲房一起去见老爷,怎么也没想到贺莲房居然会主动邀她一起!顿时心下高兴万分,面上却做迟疑之色:“这样……好吗?”
“若是二夫人不方便,莲儿自己去也是可以的,只是要麻烦您帮莲儿照料下回儿,莫让她闯什么祸才好。”
一听贺莲房没再坚持自己陪同,上官氏登时急了:“大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同来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了,怎么能让大小姐一个人去见老爷呢?虽说这里是相国寺,但人这么多,万一走散了可如何是好?”说完回头叮嘱自己身边的齐妈妈道,“你照料好三位小姐,我去去就来,若是小姐们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唯你是问!”
刚从乡下奔丧回来的齐妈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贺莲房,颇为忐忑。她是上官氏的贴身妈妈,上一世可没少给上官氏出谋划策。先前她家中婆母病逝,特意告了假回去,是以贺莲房出佛堂她也并不知晓。昨日匆匆回来,贺兰潜就中了毒,今儿一早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随着上官氏到相国寺来了。如今一看这位大小姐,和印象中无甚不同,却又隐隐觉得哪儿不一样,偏偏说不上来。“是,老奴记下了。”
因为是当今圣上特意交代的,所以贺励并没有和尚们住在相同的院落里,而是自己单独有个小院子。小和尚知道她们是来找人,穿过院子将她们带到贺励的厢房门前,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便告退了,只剩下贺莲房和上官氏二人站在门口。
轻轻叩门,里头传来低沉平静的声音询问:“门外何人?”
“爹爹,是我,莲儿。”贺莲房将手覆到门板上,轻声回答。
里头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所为何事?”
上官氏从乍一听到贺励的声音便十分激动,她绞扭着帕子,想说话又不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莲儿,老爷他……”
“女儿潜心礼佛三年,有些问题不大明白,特地来请教爹爹,以期能够共同探讨佛理。”
贺励很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回答,沉默了片刻,厢房的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他一如贺莲房记忆中那么俊秀挺拔,温文儒雅,只是鬓边多了许多白发,再也不是当年娘亲活着的时候那样意气风发了。此刻他看着她,眼神慈爱温柔,还是记忆中的父亲,只是……贺莲房垂下眼,看了一眼上官氏:“二夫人,可否麻烦你在这里稍等片刻,让我与爹爹说几句话?”
在贺励面前,上官氏只怕自己不够端庄不够大方,对嫡出的子女不够好,哪里会拒绝?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我便在这院子四处看看,你们父女多年未见,应好好聊聊。”
贺莲房对她感激一笑,踏入贺励的厢房。房子摆设十分简单、干净、整洁。案几上放着厚厚一摞经书,一支软毫笔搁在砚台上,宣纸墨迹还新,想来贺励方才正在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