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周围遍布玄机，灰茫茫的混沌氤氲缭绕四周，如同身陷寂静之渊里一般。
    顾长天穿过面前的羊肠小道，感受到四周传来的一部分压力，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笑容，步履平缓的迈去。
    沿途间，顾长天身上的气机尽数消散，如同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也像是街边路上的一个石头，无人在意。
    很快，顾长天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身穿黄金帝袍，面色惨白的人皇。
    原本人皇身上还有骚气十足的流光特效，但此刻一一都被屏蔽掉了。
    在人皇旁边，则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根根银发不见任何一丝凌乱，气质斯文儒雅，微微下陷的眼窝藏着一双深褐色眼眸，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人皇原本还是很惊恐的，因为他可以确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老者，绝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仙帝！
    当他看见顾长天的时候，人皇便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顾长天在这的话，那么他就不会死。
    因为……
    他所布的局，顾长天还没有一一解开。
    三千年的岁月里，人皇已经做足了安排，剩下的时间里面，他只需要推进即可。
    “他好像不认识你。”顾长天看了眼人皇，而后朝着老者笑了笑，面色轻松自在。
    老者正在与自己下棋，抬头看了一眼顾长天，毫不在意的笑道：“年轻人，不识老夫很正常。”
    确实，人皇在这位老妖怪面前，也算是年轻一辈……
    顾长天哑然失笑，他对修仙界的年龄观念早就崩塌了。
    这里随随便便就是上百年的岁龄，即便是顾长天，都在这里活了三万多年。
    顾长天走到了老者对面，盘腿而坐，看着眼前的棋局，并没有着急落子，而是先开始烹茶。
    一套流程下来之后，茶香四溢，沁入心田。
    老者不由感叹道：“阁下的茶艺已臻入化境，老夫见了那么多人，唯有阁下的茶香能令老夫从棋局中出神。”
    你再骂……
    顾长天心里不由吐槽，论起茶艺，他哪比得过解惜玉、姜洛倾、紫月这几个女人。
    “请。”
    顾长天将烹好的茶递去，笑道：“茶中有人生百态，看看阁下能品出什么来。”
    “好。”
    老者面带笑容，微微颔首。
    细品过后，茶香留余口中，回味绵长，清爽浓醇，也让老者不禁慢慢沉浸在自我意境之中。
    顾长天也不急着出声，屈指一弹，另一盏茶落在人皇面前。
    人皇正准备出声感激，却注意到老者闭眼感受的一幕，心里暗暗警醒。
    如若他出言扰了那位老者的雅兴，恐怕真的把对方得罪上了。
    “与先生待在一起，真乃处处都是陷阱和考验啊……”
    人皇内心苦笑。
    随后，人皇用眼神表露感激之意，双手接过那盏茶，轻轻细品，茶水先苦后甜，唇有余香。
    就连人皇体内的诸多伤势，都在此刻慢慢消散，身体感觉放松了许多。
    老者这时才睁开双眼，看清楚人皇脸上的表情之后，不由笑道：“阁下之茶，似乎因人而异。”
    “眼光毒辣。”
    顾长天笑道：“人皇体内有伤，且连连吃败仗，只感觉到苦，未能感觉到甜，所以茶中先苦后甜。
    至于阁下你……
    你只是想要解脱，怀念过去，所以茶中的人生带你回到了过去，让你沉浸在以往岁月之中。”
    闻言，老者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阁下的茶，犹如幻境。”
    老者笑道：“即便是幻境，但也是好的幻境。”
    顾长天轻叹一声，说道：“抱歉。”
    “无需道歉。”
    老者微微抬手制止，说道：“此乃幻圣之命也，文道不愿欠下人情债，既然承了阁下的情，那么终其一生都会还了这份人情，阁下无需自责。”
    文道……
    人皇心中微微一凛，这位老者，也是文道帝尊？
    不对，是文道仙帝！
    人皇仔细一想之后，心头巨颤，他知道面前这位老者究竟是哪位文道仙帝了！
    棋圣！
    “等等……”
    人皇内心沉吟，棋圣怎么会是仙帝？
    他曾在太古年间出现，那时候也只是帝尊修为而已，怎么到现在就成了仙帝？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仙帝路不是被堵上了吗？
    棋圣是怎么证道仙帝的？
    忽然间……
    人皇心里觉得，即使自己不停的布局三界，但在顾长天眼里，他这些所作所为都只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顾长天和老者都在看着人皇，从对方眼神中的一系列变化，两人心里已经明白，人皇已经猜出来了。
    “阁下身份暴露了。”顾长天笑道。
    “无妨，这只不过是迟早之事罢了。”
    棋圣却毫不在意，笑道：“若非你出手壮大文道，老夫即便再有能力，也不敢插手这次的帝战，更不可能继续在天道底下活跃。”
    顾长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面前这位老者，便是棋圣。
    开辟棋道的仙帝！
    也是最为擅长布局的仙帝！
    “你，你不是……”
    人皇看着棋圣，眸中满是惊骇之色。
    棋圣不是死在了太古年间吗？
    怎么还活着？
    还有，棋圣又是如何证道仙帝的？
    “老夫只是托了人帮忙，屏蔽自身天机，让他人误以为老夫已经陨落罢了。”
    棋圣笑呵呵道：“小小手段，不值一提。”
    但人皇却不觉得这是小小手段，内心里面反而更加惊恐害怕。
    能让帝尊，甚至连仙帝都差点遗忘的一个人，这绝对不是小小手段了！
    除此之外，棋圣竟然还制造出比他更为高明的假死现象，没有半点破绽，更隐藏了自身是仙帝的修为！
    这一切……
    棋圣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太古年间，棋圣若真是仙帝的话，又怎么可能平定不了太古动乱？
    此时此刻，无数个疑问充满了人皇的脑袋里面，神情呆滞，眼神尽是不可思议。
    “如此说来，混沌初劫时，仙帝是分成了两拨。”
    顾长天看着棋圣，缓缓道：“一拨在命运之门里面，一拨则是在……”
    说到后面时，顾长天眉头紧锁起来，他刚刚似乎说了一句话，但在那瞬间又遗忘掉了。
    怎么回事？
    棋圣出言解答道：“此为天机，也乃仙帝手段，我们联手屏蔽了……，只要有人说出口，就会自动消失，并且遗忘。”
    顾长天面色怪异，棋圣说话的中间，他仿佛听到了“哔”的消音。
    但下一秒，顾长天并没有忘记棋圣刚刚说的话。
    只是……
    棋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顾长天微微眯起双眼，棋圣遭遇反噬了！
    “没事吧？”顾长天慰问一句。
    看来棋圣刚刚说的那句话，也夹带着仙帝手段在里面，否则的话，他应该很快忘了才对。
    “无碍。”
    棋圣笑道：“小伤尔，过个两三千年，老夫便可恢复过来。”
    仙帝真的是不把岁月当回事……
    顾长天心里吐槽，活了将近上百亿年的仙帝，比老王八还要老王八，命也相当的硬。
    人皇的内心更加震撼，脸上的表情也很难再控制下来了。
    此事牵扯到仙帝，他如何能在顾长天和棋圣的面前控制住表情？
    那岂不是说……
    他请夜皇临尘的这件事情，顾长天一早就知道了？
    人皇心头沉重，看来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先生都第一时间预料到了，并且还做出了相应的措施。
    “注意身体。”
    顾长天轻叹道：“还有七千年的时间，仙帝路的堵塞若是通了，你也就能光明正大的活跃在阳光之下了，无需再如此冒险。”
    “并非是冒险。”
    棋圣笑道：“有些事情老夫不得不去做，甚至去验证是否可行，唯有这样，老夫才能布下万古之局。”
    这话说完，棋圣挥了挥手。
    人皇面色沉凝，刚刚棋圣说了什么？他好像听到了，但又忘了。
    顾长天注意到人皇脸上的神色，内心也明白，这是棋圣故意所为。
    人皇不知道棋圣刚刚说了什么，但他却是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之后人皇接触到其他仙帝时，那些仙帝或许能从人皇身上得知他们今日的所有谈话。
    这便是仙帝手段么……
    顾长天沉吟，一切发生过的事情，仙帝都可以动用时间回溯一观究竟，根本没有什么能够瞒得住仙帝。
    棋圣这么做，也是在布局。
    似乎……
    是在布一个杀仙帝的局。
    顾长天的目光从棋盘移到棋圣脸上，见对方面带笑容，略含深意，顾长天心里便一清二楚，这老阴比确实是在布局。
    “道君是个老狐狸，棋圣是个老阴比啊……”
    顾长天内心一叹。
    当年棋圣假死，道君必然是帮了忙的。
    毕竟那只老狐狸阴险狡诈的很，表面上慈眉善目的帮你忙，实则是为了自己利益着想。
    但顾长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道君只是做了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罢了。
    况且……
    现在道君和棋圣联手布局，从太古布到现在，其目的就是为了杀仙帝。
    还有的就是……
    摄取仙帝本源！
    唯有摄取足够多的仙帝本源，才能够壮大自身，并且在仙帝路开启的时候，一步登天。
    “草率了……”
    “给文州的仙帝本源，似乎给多了……”
    顾长天有些后悔，他给三分之一就已经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给一半的仙帝本源。
    “阁下心里在想什么？”
    棋圣一直都在观察着顾长天，对他而言，顾长天同样是一个需要防范的人。
    此人大智若妖，比之人皇还要难对付，而且平时极为低调。
    若非早年人间没落，需要人撑着，恐怕也没人能想到，在人间中州的东部，会有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超级强者存在。
    “在后悔，后悔给了文州那么多仙帝本源。”
    顾长天摇头叹道：“然后又给了始帝一些，我应该留下三分之二，以备不时之需的。”
    棋圣：“……”
    棋圣无奈道：“仙帝本源有着抵御混沌，甚至操控混沌力量的作用，但对于如今局势而言，文州更需要大量的仙帝本源镇压混沌海。
    否则的话，混沌海因人皇大军一战暴动，将会淹没万界，后果不堪设想。”
    “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保住人间就好了。”
    顾长天依旧叹道：“天塌下来，还有它自己顶着，我要操什么心？”
    混沌海，便是诸天外的混沌所积累而成，一旦混沌海暴动扩大，天道自己都会镇压，他瞎操什么心？
    “万一它来个鱼死网破，你我也讨不了好处。”棋圣说道。
    你错了，万一它真要来个鱼死网破，我拎着小酥，带人逃入混沌一样可以……
    顾长天却不以为然，他有混沌珠，他怕个屁的混沌侵蚀，应该怕的是天道本身。
    不过，仙帝本源对顾长天来说也没什么用。
    所谓的仙帝本源，无非就是仙帝曾经吸收过的本源，经由体内转了一圈之后，糅合了诸多力量，方才形成的仙帝本源。
    这样的仙帝本源，不仅有镇压混沌和操控混沌的力量，也能让生灵之躯进行完美吸收，甚至是打造出一件混沌至宝等等……
    顾长天转移话题，问道：“言归正传，要我怎么帮忙？”
    在与人皇他们准备交手的时候，顾长天就听到了棋圣传音，然后故意吃了人皇那三支箭，引出夜皇降临。
    其目的，就是为了杀仙帝，夺取仙帝本源。
    棋圣不要仙帝本源，但必须留一部分给文州。
    文道帝尊，需要仙帝本源来恢复自身。
    毕竟文道现如今没落，书圣他们的实力也遭到了一定削弱，只有仙帝本源才能让他们恢复以往的战力。
    这两个老阴比相互谋划之后，很快就一拍即合。
    只是没想到……
    幻圣竟然在最后关头跑了出来。
    人皇听到顾长天那句话时，竖耳倾听，神情沉重。
    “顺势而为。”
    说完，棋圣喝完最后一盏茶，面带笑容。
    而后，天地恢复清明，不再灰暗氤氲。
    顾长天眯起双眼，他听懂了棋圣的意思。
    他与天帝的谋划，棋圣也知道了，接下来只需要推进“封神之战”即可。
    剩下的一切，棋圣自己就能办妥。
    顺势而为……
    人皇还在思考棋圣这句话的意思，眼前景象却是慢慢恢复青山绿水，心头微微一震，目光看向顾长天。
    只见顾长天脸上堆满笑容，温文尔雅。
    但此刻的人皇，内心却升起了一股忌惮之意。
    从方才顾长天和棋圣之间的谈话里面，人皇怎能不知道……
    之前的云端帝战，顾长天早就知道他有所谋划，只是将计就计，顺理成章的杀了一尊仙帝！
    “这个宇宙的历史，从洪荒变成诸天，再由诸天变成万界……”
    顾长天轻声道：“能够生存的环境，也是逐渐被压榨。如今还有那么多的仙帝，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要做些什么。”
    顾长天不杀人皇，还留着对方，只是想着利用对方来杀仙帝罢了。
    不管人皇还有什么布局，在顾长天眼里，他只需要顺理成章破局，再借对方之手引出仙帝，进而利用天道规则斩杀即可。
    这就是顾长天留着人皇的原因。
    说完那句话后，顾长天的身影便逐渐消失。
    人皇心头沉重，他明白先生的意思。
    仙帝本源释放，不仅仅是给天道镇压混沌，还是为了扩大这方宇宙的生存环境。
    仙帝还有那么多，其中派系林立，杀一些该杀的仙帝，何乐而不为？
    人皇深吸一口气，往皇宫方向掠去。
    今日之事，也让他更为清楚，想要完成人生理想的目标，还需解决根源问题。
    而这个根源……
    便是仙帝之祸！
    …………
    顾长天横渡虚空，看尽永恒帝界的风景。
    山脉矗立，林间鸟语花香，飞禽走兽在天上地下嬉戏打闹，一片繁荣盛景。
    平民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是温饱……
    而如今需要解决的问题，则是仙帝。
    “封神之战……”
    顾长天眯起双眼，思索的期间，他慢慢降临到了大炎神朝的边城。
    紫虚城。
    曾经顾长天一直待着的城市。
    只不过，现在的紫虚城扩大了许多，也无内外城之分。
    让顾长天更为诧异的是，紫虚城已经没有平民了，几乎全是修士，最弱的都有开脉境。
    “也不知道李屠户他们是否还在……”
    顾长天还想起了李长安那个少年。
    他几乎是看着李长安长大的，如今过去了三千年，也不知道李长安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有紫府圣地那个愚蠢的小师弟……
    紫虚城上空被一层看不见的琉璃屏障笼罩着，如同一个倒扣的玻璃碗，修士很难御空进城。
    顾长天倒是可以一拳打碎这琉璃屏障，但最终还是选择讲点武德，身影消失，突兀般的出现在城门口处。
    负责守城的卫兵队长一眼注意到了顾长天，瞳孔微缩，他从对方身上感应不到半点灵气，看上去就跟凡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
    对方却是突然就出现了，绝对不是什么凡人。
    顾长天径直走来，卫兵队长内心便愈发紧张。
    “请问，如何才能进城？”顾长天看着卫兵队长，问道。
    “出示入城行证即可。”卫兵队长打量一番顾长天，回答道。
    “入城行证？在哪搞？”顾长天又问。
    卫兵队长稍稍握紧了腰间的刀，盯着顾长天的眼睛，眸中闪烁着凶光。
    “哗！”
    守城的卫兵纷纷涌了过来，将顾长天团团围住。
    一股肃杀之气，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