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长了,和市令刘二两人眉来眼去,互相看对了眼。
前几日,刘二托人求林立,给赵大人说说,他想和黄姬二人结为夫妻。
玉棠也哭着求了林氏,说不在乎黄姬嫁给身份低微的刘二不好看,只要生母能够有个归宿,她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嫡母。
“我哪里能拦着呢?你父亲都忘掉黄姬这个人了,当时听了,愣怔了半日,”林氏轻声道。
“那父亲也同意了?”娇娥好奇地问。
“你阿父说了,早已一别两宽,可以各自婚嫁了,还送了他们几千钱做贺礼,玉棠为了这个还和玉梨大吵了一架,”林氏叹了口气。
阿里也叹息:“做人家嫡母的真是难做,三娘子越发不好管了,管的多了,说是苛待,管的少了,又不成个样子,每日都在嘴里念念叨叨,说夫人苛待庶女庶子。那日见二娘子高兴,又嘲笑说二娘子就是个没志气的巴儿狗,嫡母丢一块骨头,就喜的摇尾巴,姐妹两个就在院子里干了一架。”
☆、第186章 月下
娇娥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地道:“我临别之前嘱咐过玉棠,让她没事多引导玉梨,怎么就打了起来。”
阿里脸上神色有些别扭,最终还是说了,“二娘子怒极了,说三娘子才是只没眼力见的瞎狗,逮着人就乱咬,说莽哥一看就不是赵家的种,只有三娘子天天想着靠这个弟弟东山再起。”
林氏的脸上也有点难看,虽然后来玉棠专门来道过谦,但这件事情已经泄了出去,其实赵义只是嫌这件事说出去不好听,大家都知道,并不提起,而蒙在鼓里,一意偏行的就只有玉梨了。
“二娘子打了这一架之后就病了,郎中说是心病,若是往常,大娘子的及笄礼她一定会和三娘子抢着当赞者。”
赞者都是行及笄礼者的姐妹所为,这是在亲朋好友中露脸的一次机会,若是往常,只怕玉棠和玉梨会为了这个争夺一番,如今到省了口舌。
娇娥不屑地笑了笑,“这么些年,玉梨总是怀着怨恨,觉得人人都亏欠了她和莽哥,无论她病不病,我的及笄礼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做赞者。”
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娇娥又叮嘱道:“母亲,您日后还是让莽哥和玉梨分开好了,莽哥还不知事,长成什么样子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和玉梨呆着,好竹子也变劣笋,再说她知道莽哥不是赵家的孩子,难免不会生出什么心思。”
林氏现在不管绣纺的事,只一心带赵霸,画荷花,家里的事都是阿里和玉棠在管理,娇娥嫁人之后,林氏让玉棠学习中馈之道,为日后订亲做准备。
赵家不可能让小娘子去做妾,玉棠又是个庶女,将来只会找个小官吏做正室夫人,中馈若是掌不好,会吃亏的。
林氏答应过黄姬,保证为玉棠找一门好婚事,这些都已经准备起来,只独独差订亲的人选。
赵义位列九卿之末,庶女本来也好嫁,但是当年赵家的两个妾侍与外人勾结,谋害主母的事情知道的人还不少,赵义官职不高的时候倒还罢了,如今升官了,这些事反而都被扒了出来。
玉棠便有些不上不下的了。
娇娥见过母亲,便又去找玉棠说话,玉棠对着嫡姐盈盈一拜,道:“二妹让姐姐失望了……”
“我的确对你失望至极,用了这么些年,还没有让玉梨收敛性子,日后玉梨嫁了人家,也是如此五六不分的,弄出什么事情来,只怕你在夫家也会受到牵连。我们赵家的女儿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娇娥有些不悦,训起人来也颇有些县令夫人的架势了。
玉棠难以分辩,最终还是道:“大姐,这些二妹都知道,只是玉梨一心想着以前丁姬得势,她和莽哥都很得父亲疼爱,是夫人狡诈,这才让她和莽哥的日子难过,父亲又要面子,对莽哥压根不想见,却又不说破他并非赵家的庶子,玉梨心生怨念也是难免,这岂是我能扭转得了的?”
娇娥低头思付,以父母的心性,倒不会刻意为难莽哥,却会对他视而不见。
父亲不待见莽哥,周围的婆子侍女们自然也会拜高踩低,玉梨内心总觉得莽哥是赵家的正经主子,不该受这些磋磨。
这样大吵一顿,将事情叫破,也许倒还好些。
“你也快及笄了,母亲已经在教你主持中馈,只怕这几年就会替你选夫,你若是有什么念想不如早早给母亲说,黄姬曾经求母亲为你选一门好亲事,只是……”娇娥咽下后面不好说的话,响鼓不用重锤,想来玉棠都该心里明白。
玉棠倒不像娇娥未嫁时那般,听到选夫成亲的字眼就羞涩难言,她早已和黄姬为了找个什么样的夫君说了很多。
黄姬一直叮嘱她不得为妾,也不要眼太高,估摸清楚自个的价码,好好嫁到合适的人家做个夫人。
“大姐的好意我知道,不是谁都能像大姐一般好福气,姐夫对大姐情深义厚,又前程远大,我只求能在赵家的庇护之下,寻一块安身之地好好过日子,若是大哥或者姐夫的下属之中,有能干之人,便是再好不过。”
玉棠这般说是有缘由的,父亲比不上嫡母和嫡姐牢靠,嫡母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坏心思,且答应的事都能办得到。
找兄长和姐夫的下属,夫君也会随着赵家得势而受到照应,而且夫君的前程掌握在自个娘家手中,她在家里横着走都没有人敢管。
晚上娇娥将这话学给了林天听,感叹道:“我这个妹妹,从来眼睛亮的很,知道该靠谁,也知道该要什么。”
两世为人,娇娥对玉棠的性情了解的非常清楚。
林天笑着道:“拎得清自然是好事,玉棠不管嫁给谁,都会好好维护夫家和赵家的关系,总不比玉梨强么?她若是不改,嫁到人家家里都不知道是和赵家结亲还是结仇了。”
娇娥在灯下支着颊,想了一会,道:“还是县令大人说的对,我明儿就给母亲说去。”
两人说说笑笑地就寝了。
同一片月光之下,玉梨却孤苦无助地躲在屋内榻上,不想死也不想活,就连恨都失去了依附的缘由。
原本一直支撑着她朝前走的动力,便是对嫡系一支的恨意。
在玉梨的心中,她的生母丁姬最得父亲的宠爱,却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奸诈的嫡母害得失去了宠爱,接下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惨,而更惨的便是,她到了最后才知道,她最疼爱、最给予期望的弟弟并非是父亲的骨血。
怪不得赵家连排行都不愿意给莽哥论,当时她只恨嫡母赶尽杀绝,父亲是个没有主心骨,立不起来的男人。
她原来听到了些风声,只当是嫡母放出的恶意的流言,但那日玉棠高声叫破,父亲铁青着脸却没有否定,玉梨的心跌倒了谷底。
不愿意承认,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她在赵家已经没有了翻身的机会,丁姬已经死了,莽哥还小,有着一个不可预知的将来。
看着莽哥脸上的鹰钩鼻子,玉梨觉得特别的扎眼,她若是不知道,还可以带着莽哥一直恨下去,可知道了,却觉得他们是那么的可笑。
侍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这是赵家新买的婢女,大奴便直接安排了两个进了玉梨的院子。
赵义再次耀升之后,府邸变得不够大,人手变得不够用。
但赵义一直不愿意搬地方,说按照自个的实力,二千石的官位就到了头。
这所住所是他和夫人一直生儿育女的地方,且大女儿的府邸就在隔壁,日后女婿回了长安城,两家来往再方便没有,凑凑合合就够用了。
皇帝听说之后,只笑着点点头,就算赵义没有什么大本事,但人贵有自知之明。
“三娘子,三娘子,有人丢进院子这个,”侍女轻声唤道。
玉梨懒懒地支起身,接过一个锦袋,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块软帛,上面写了些字。
屋里没有掌灯,看不太清楚,玉梨问:“这是怎么得来的?”
“奴婢在院子里走动,听见有小石头摔了进来,便问是谁?没有人应,接着就丢进来这个,这里面的软帛上写着字,奴婢不识字,就请三娘子瞧瞧,”侍女一板一眼地解释。
玉梨坐起,那边院墙临街,不知道是什么人撂进来的,家里只有大奴和几个婆子,管用的就只有她了。
隔壁是林天买的宅子,这几年都是林立代着管理,并未租出去,只留了些奴仆看守,现在林立管的事情多,也不经常来。
赵义走的时候非常放心,尚德里的里令重点关注着他家,而且有苗公在,不敢有人来生事。
玉梨本当吩咐侍女叫起大奴和婆子们去瞧一瞧,这究竟是什么人做的。
但她却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将那锦囊揣进了怀中,让侍女不要惊动旁人,替她扶着竹梯,攀上了墙头。
玉梨探出头,四下里张望,月光下,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她叹了口气,正准备下了墙头,打开那个锦囊看看。
有个人影慢慢地从墙角的暗处走了出来。
玉梨凝神望去,这是个少年郎君,和林天差不多大的年纪,体格健壮,身量中等,那少年郎一脸迷惑地看着她,月光照在他仰起的脸庞之上,那鹰钩鼻子非常显眼。
这是严家的人。
抖了一抖手,玉梨将怀中的锦囊扔到他的身边,问:“这个锦囊是你扔进来的?这是少府赵家的府邸,你有何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