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心中升起激越之情,暗叹我大汉将士如此威武,哥哥一定会没事,就连林氏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赵义脱不开身,嘱托林天照顾家眷,林天是廷尉府的小官吏,告假很方便,接了姑父的嘱托,便一直陪在林氏和娇娥这边,林立陪着王氏和玉瑶,王氏虽然和林晖说不上夫妻恩爱,也还是牵肠挂肚,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林晖带了几个愿意一同去西域的商人,这些人都是东市里的商户,和林晖是多年的交情,当然也知道胡商来往长安城和西域之间的利润奇高。林晖听了外甥的话,许诺首先在西域打开互市局面的商户,将在各种税收上享有优惠。
天下商人熙熙攘攘都是逐利,知道了这个好处,怎么能不陪着林晖走一趟探探路呢。
商人虽然不缺钱,却经常被人瞧不起。除了那些长袖善舞的大商贾,在各个圈子里都混的开,一般的商人对朝廷的官员都是又畏又敬,如今能够成为大汉朝中的一份子随军去西域,自觉身份都高了一层。
他们怀揣着希望和憧憬,被这威武的出征仪式将血性都激发了出来,一点没有来送别的家眷们那般伤感。
林晖自然也是如此,傻娘们就知道哭,富贵不就是要靠男人在外面博出来的吗。
儿子博到了四百石的廷尉平,老子也不能太差不是。
号角再次吹响,军士们重新列队,大汉的队伍要启程了。
出征队伍被冯世奉安排成三段,前段是骑兵校尉,中段是破虏大将军和大宛国贵客古力,后段是赵兴、商团和步兵校尉。
听林天解释后,这个队列安排让娇娥放下心来,骑兵做先锋,弓弩在两边,古力和哥哥相隔甚远,而且哥哥和商团在后方,这应当是最稳妥的布置了。
古力接了刘询赐下来的离别宴,敬过酒,再三表达了大宛对大汉的情谊之后,便躲在车中不出来。
直到队伍启程了,在马蹄扬起的微尘之中,她才掀起帘子,朝林天和娇娥这边挥了挥手,也对张延寿笑了笑,今后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呢。
娇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如果可以,再不想见到古力这个人,玉瑶却一脸失落地目送古力远去。
待到赵兴等人开拔时,娇娥看见哥哥和几个护卫坐在一辆战车上,后面是一群执着戈戟的军士相护,林晖等人夹在中间,压根看不见。
林氏大哭道:“我的大郎,阿母等着你平安回来。”
赵兴扬了扬手,对着母亲笑了笑,又对娇娥和林天大声道:“好好照顾阿母。”
娇娥强忍着泪水,哽咽着点头,阿里连忙扶着林氏,小声劝慰,广哥大叫:“大哥,广哥等你回来。”
赵兴点点头,应道:“广哥快快长大。”
战车缓缓驰了过去,林氏哭的声音更大了,王氏也含着眼泪过来劝慰,娇娥却愣在当场,方才竟然在哥哥坐的战车上瞧见了一个人。
不知哥哥发现没有,身边几个侍卫里,最靠在内侧的那个,竟然是女扮男装的冯媛,瞧见娇娥吃惊的眼神,对方若无其事地挤了挤眼睛,微微笑了一笑,差点让娇娥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经过古力这一遭,娇娥自信,再也不会被人糊弄了过去,可难道方才那人竟真的是冯媛?
如果真是,冯媛为何不在冯大人的战车之中,真是自己眼花了吗?
娇娥探头去找冯家的马车,冯大人出行,冯夫人却并未前来相送。这太奇怪了,难道冯媛竟然真的敢?娇娥被这猜想震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坐在一边。
林天拉着广哥的手,哄小郎君别哭,又担心地望了望表现诡异的娇娥,那里知道娇娥此时心中惊涛骇浪一般。
从小到大,娇娥并未做过任何离谱的事,前世被李梅圈养,生怕做错说错,处处被人提点着要贞静贤淑,今生坚持着要和大表哥在一起,是她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了。冯媛接二连三的作为,让娇娥震惊和佩服,心头那些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被冲的七零八落。
队伍渐行渐远,透过马蹄扬起的尘土,尚能看见戈戟在阳光下反射的亮光。
刘询带着太子站在城楼上远眺,“奭儿,你还记得与父皇的约定吗?”
太阳高照,直直晒在城墙上,即使是春日,也让人觉得有些热,远处大汉的旗帜,依稀能瞧得见,刘奭空咽一口,仰望着父皇,道:“儿臣记得。”
“以后这样的出征礼还会有很多次,他们都是带着大汉的使命前往西域,一次一次,终有一日,我们父子的约定会实现。”
刘奭点点头,这是他和父亲之间的约定,终有一日会实现,就如同将士们的誓言一般,不破莎车誓不还,他和父亲今生都会竭尽全力将西域的土地纳入大汉的疆域之内。
“希望这一次冯世奉能给朕一个好结果,更希望赵兴能给朕一个惊喜。”
“父皇,您是说赵子房?”
“是,朕赐字子房,希望他如同张良一般,能有运筹帷幄之才,借互市让大汉不费一兵一卒,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玉人子房做到了,父皇会给他什么奖赏呢?”
“呵呵,这可是不世之功,等做到了再说罢。”,刘询握了握儿子刘询的手,道:“知道为何让你赐给严少傅一匹马吗?”
“因为儿臣是少傅的弟子,自然要敬爱少傅。”,刘奭答道。
刘询摇摇头,“你是太子,将来要继承皇位,这天下之大,没有人不是君主的子民,严少傅虽然是你的少傅,却也只是一个臣子。一个臣子有何德何能享得未来君主的敬爱?”
“君与臣的关系,奭儿还是没有看明白。君弱则臣强,君强则臣弱,若是君臣都弱,则离灭国不远了。君臣相得四字最难,作为君主的重要一课便是识别人心,识别人心是为了掌握人心。不能将臣子掌握住的君是危险的,当年父皇因为被霍家掌握,而无法守护住你的母后,甚至连你都差点保不住。”
“父皇带你在石渠阁的密室听萧望之赵兴等人论经,就是为了让你看看两个师傅的品格。父皇曾经告诉过你,严彭祖是君子之中的小人,放不下名利二字,这样人有软肋,却也易于为你所用。”
刘奭点点头,“儿臣记得。”
“若是夏侯建这样的人,不管你赐给他一辆马车还是什么都不赐予,他对你都是一样的,他的内心自有规则。而严彭祖,你赐给他一辆马匹之后,他会感动莫名,大肆宣扬太子的美德,接下来的日子便会期望能再有一辆马车。”
刘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儿臣记下了。”
刘询摸了摸刘奭的发顶,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弘恭远远看父子二人谈心完毕,忙过来请示,是否摆驾回宫。
刘奭连忙提醒,“舅舅带着妹妹在下面呢。”
刘念闹着跟了来,后来又闹着让许嘉带下去找赵家大娘子,刘奭时刻惦记着妹妹,让刘询很安慰,这孩子一向仁爱,就象他的母亲一般。
城墙下,大路边,许嘉带着刘念正在赵家的马车旁边说话呢。
刘念年纪小,却极会讨人喜欢,她坐在舅舅的马上,不让众人行礼,又约娇娥和广哥去宫中玩耍。
娇娥连忙答应,一旁王氏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玉瑶也不再失落难过,好奇地看着长公主。
广哥原本哭的抽抽搭搭的,满脸都是泪痕,见到有个神气的小姑娘骑在马上,不由得便止住了哭声,睁大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
“赵娘子,这便是你的弟弟了?”
“是啊,广哥快来见过长公主,”娇娥连忙唤过广哥,刘念怕广哥拘束,连忙笑道:“不必如此多礼,都是小孩子。”
声音虽是童音,腔调却象个成人,许嘉偷偷对着娇娥笑了笑,娇娥也忍住笑意,看着两个小孩子。
广哥却一点都不拘束,羡慕地看着刘念坐在马上,突然来了一句,“我长大了一定会骑大马。”
刘念搭话,“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广哥歪了歪脑袋,“我长大了一定会象哥哥一样好看就是了。”
众人忍住笑,广哥又道:“可能不会象哥哥那般能读书,”声音突然又变低,“我想哥哥了。”
扁着嘴就又想哭,玉瑶插话道:“呆头鹅,就知道哭,羞羞羞。”
广哥撅起嘴不理人,刘念突然道:“呆头鹅没有这般好看的,广哥只要能有你哥哥一样好看就够了。”
娇娥骇笑,小孩子凑在一处的话都是这么不着边际。
许嘉将刘念放下马来,让他们几人在一起玩耍。
多日不见娇娥,再见又觉得娇娥好看了许多,许嘉就想多说几句话,见赵家女眷脸上都有泪痕,劝道:“赵娘子不必担心你哥哥,赵子房聪慧,又有冯大人相助,定然不会有事的。”
娇娥想起冯媛来,便多打听了些冯世奉的事情。
林天盯着几个小孩玩耍,耳朵却朝这边伸的很长,看许嘉的样子象是特意来找娇娥说话,虽然林天知道娇娥并无他念,心中还是很不自在。
还好弘恭没多久就匆匆赶来请许嘉和长公主,皇帝准备摆驾回宫了。许嘉忙与众人道别,将刘念抱在马上离开了。临别前,刘念还与广哥约着一起在宫里玩耍。
王氏等到长公主和许嘉走远了,方想起来,长公主并没有约玉瑶一起去,道:“娇娥去宫里可否也带上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