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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太过激进(下)
    “这……这……”
    蔡卞一连翻看数封信件,一脸难以置信看向苦笑不已的蔡京,前来只是为了“字典”的事情,哪里又能想到,眼前还有一堆更为让人头疼不已的书信。
    见他一脸的难以置信,蔡京满嘴的苦涩。
    “为兄后悔了,后悔年前将浑小子放回了杭州,不仅坏了……算了,浑小子也在信件上说了足够清楚,流求岛也好,检字典籍也罢,甚至向为兄讨要八牛弩都没问题,只是浑小子想要用民意钳制朝廷,这让为兄很是为难。”
    蔡卞一阵沉默,又一次忍不住翻阅手中信件……
    “每年百万贯,以两千万贯买扑二十年流求岛所有矿产,大兄自是清楚流求岛上蛮荒野人,就算有所产出也无可奈何,此两千万贯自当是鞗儿不愿朝廷增加百姓负担之举。”
    蔡京微微点头,说道:“朝廷征赋税,赋税用于兵卒,兵卒之财流入民间,几经辗转再次回到朝廷之手,若经久不息之流水,最初的源头不是朝廷,不是兵卒,更非商贾,而是低头耕种的农夫,是桑农,是茶农,是矿工……是最底层之人。”
    “税赋的增多,乡间稽查走商贩货商贾的保甲军、义勇军的增多,官吏盘剥的增多,无不是在搜刮源头之水。”
    “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水至清则无鱼,若非有着盘剥官吏、兵卒,为兄也无法补足所缺赋税,为兄也相信,任何一廉洁清正之人处在为兄位子上,严格按照律法所定去做,绝无可能征收到每年一万万两千万贯赋税!”
    “税赋补足了朝廷用度的同时,下面各级官吏、军卒也定然截流三四,商贾丢失了三四成钱财,也定然会从其他地方补足,从何处补足?只能自最底层的农夫、桑农、茶农身上补足,竭力打压其价值。”
    蔡京苦笑道:“最底层的百姓是银钱河流的源头,源头却越来越枯竭,朝廷所能征收到的赋税也随之越来越少,若将天下钱财比作一个定数,一方枯竭,也必会有一方成了低洼积水之地,何处成了低洼积水之地?”
    “商贾!”
    “商贾经营贩卖,非得利不买卖,即使沿途有诸多官吏、兵卒截去其三四成之利,商贾也定然是有利可赚,故而朝廷当取商贾之财散于民,为财赋源头注入水源。”
    蔡京苦笑不已……
    “小五虽浑了些,却深得眉娘真传,深知经济之道,可浑小子又哪里知晓朝廷的难处,用船只来往倭国、高丽、辽国、南洋、西洋,自外而内补入财源没问题,想要用朝廷邸报样式弄什么《民生报》、《时事政治报》却不行,太过激进会得罪无数朝臣,即使为兄是当朝太师,也很难挡得住官家的不满。”
    蔡卞想要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经历过元丰、元祐党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明明是些善法最后却成了害民恶法,谁之过错?
    像是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蔡京叹气道:“为兄今日为当朝太师,权势看似一时无两,元度想来是知晓缘由的,今日朝廷吃肉,明日若不给下面无数衙役吏员汤水食用,为兄也只会是王相的凄惨结局。”
    蔡卞一阵沉默……
    “兄长不准备让鞗儿置办报馆了?”
    蔡京一阵苦笑,犹豫道:“为兄是很想小五做下了此事,即使招纳了元丰、元祐党人也是无碍,不是为兄肚量够大,而是小五的报馆一旦能够影响了天下,日后我蔡家纵使身在乡野也是天下皆知,更何况小五还要编纂检字典籍。”
    “唉~”
    “可惜了,若小五已然成年该多好啊~”
    书房陷入一阵沉闷寂静……
    “罢了~罢了~”
    “《民生报》可以允了小五,流求岛可以给他,其余的……”
    蔡京摇头道:“那王老志虽已经病重待死,王仔昔又被官家宠信,再加上郑居中每每与为兄作对。官家想要联金抗辽,花费又将不知多少,天下不宜再动荡不安。”
    蔡卞苦笑连连,前来只是想要说一说蔡鞗的“字典”事情,没想到会听了这些。
    在蔡京背叛了元丰党人的那一刻,兄弟两人就形同陌路,更何况还有张怀素的事情,但蔡卞不得不前来太师府,蔡鞗来信给他,实则还是讨要些元丰党人,相比元丰党人郭涣,身为元丰党人魁首王安石女婿的蔡卞更有说服力和影响力,但这绕不开太师府,唯恐蔡京误会,唯恐会对那个敢捅天侄儿不利,这才前来了太师府,又哪里会想到一娃娃真的在捅天。
    确实是捅天,身居朝堂几十年的蔡京、蔡卞,一眼便能看出《民生报》、《时事政治报》会对朝廷产生如何的影响,正如蔡京所言,朝廷是绝对不会允许民间党人干涉朝政的,官家绝对不会允许!
    蔡京一脸犹豫数日也未有决定,就是因为报馆会给蔡家带来怎样的利益,即使蔡鞗将元丰、元祐党人全部招纳其中,蔡京也乐意促成此事,同时又十分清楚官家、朝廷、无数官吏的反对。
    朝廷绝不会允许有人挑衅朝廷的权威,各府县更不会愿意头上多了道无形枷锁。
    正如蔡京所说,此时的大宋朝需要贪官污吏,需要他们宰杀富裕了的商贾。
    税赋田地仅有不足两百万顷,田地税赋也只占一亿两千万贯的三成,七成商税如何可以顺顺利利入库?
    3%税率的坐商?
    2%税率的行商?
    还是30%税率的越境商税?
    高赋税之下,物价必然直线上升,蔡卞知道商贾生存也极为不易,除非是与官府有些关系商贾,事实上此类商贾很多。
    正常的税赋已经无法满足朝廷日益增多的支出,如何增收、创收就成了官吏升迁考核最为重要的指标,当可以征收的都已征收,当公开售卖官职也无法满足朝廷用度时,结果也不言自明,蔡卞想要劝解,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相比更为清高的元祐党人,较为务实的元丰党人的他,一时间也只能感慨连连。
    蔡京感慨,心下犹豫不决数日,在蔡卞叹息惋惜离去后,一个人坐在书房,直到杨氏敲门端着烛火走入,才作出了最终决定。
    “唉……”
    蔡京一脸的苦涩无奈,杨氏默默收拾桌案,说道:“老爷真的舍得,舍得送出家中最优秀的孩子?”
    蔡京苦笑一声,叹息道:“可惜了,鞗儿太过年幼,老爷已尽古稀,奈何?”
    “唉……”
    蔡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如此犹豫不决,想着自己的古稀之年,想着官家打压,也只能无奈叹息。
    杨氏搀扶着蔡京离开厅堂,数日前就已知晓了信件内容,心下同样惋惜不断,却也知晓蔡家已是与当年杨家一般无二,看似权柄深重,实则却凶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