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再挽留刘阳，只是默默站在门口抽了根烟。
    随后我坐回酒桌，若无其事地和他们推杯换盏。
    从天南吹到地北，也算认识一下自己手下的部分弟兄。
    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光头壮汉，叫曹强。因为名字里带个“强”字，加上又是光头，被人取外号叫“光头强”。
    少儿动画《熊出没》里面的憨批角色，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绰号。
    我调侃他还闲着在这喝酒，不去森林里伐树了？
    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哈哈笑着问他有没有看到熊大熊二。
    整得曹强挺郁闷的，说早知道就不留踏马的光头了，没想到被调侃了这么多年。
    酒桌上气氛挺好，只有人漫不经心地问了下刘阳。我也是一笔带过，说不是混我们这个圈子的人，他们也就没再提起。
    第二天上午，我还在宿醉的昏睡中就被吵醒了。
    原来是瘦竹竿，昨天被我吓到了，今天主动登门道歉。
    拿了一条玉溪，客客气气的，把我们寝室的人都整懵了。
    我本就没有追究他的意思，毕竟他又没怎么得罪我。
    收下送上门的香烟，我想了想还是向他问起刘阳的状况。
    他说刘阳好像被逼急眼了，借呗额度借光了，现在还在寝室打网贷电话借钱。
    刘阳已经红了眼，医院那边制度挺死的——有钱手术，没钱等死。
    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让瘦竹竿回去了。
    “等刘阳先凑吧，差多少我再借给他。”我还是这样的想法，觉得这个钱肯定是能凑上，倒是不至于那么心急如焚。
    没曾想下午我上课玩手机的时候，却从李晓芸那里得知一个消息：刘阳被骗了一万多。
    我尼玛惊呆了，问她哪里来的消息。
    “他今天到办公室找我借钱，唉。”
    “刘阳的社会经验还是太浅薄了，说是他爹的手机号码发过来短信，让他把钱打到朋友卡上。”
    “他觉得是他爹的号码，都没带怀疑一下，直接就把钱一股脑转过去了。”
    李晓芸告诉我说，刘阳在这之后才收到他爹用另一个号码打过来的。他爹说手机被人偷了，问刘阳有没有被骗。
    我觉得刘阳当时的心情肯定是崩溃的，指不定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都有可能。
    惨啊，真尼玛惨。
    但我也真的很想骂刘阳，你爹自己银行卡不用，让你转账到另一个号码就不觉得奇怪吗？
    你踏马长不长心眼的啊？
    不过转念一想刘阳干的那些憨批事情，我有种受到内伤般的觉悟：这种事他还真能干出来！
    大概就是这种怪胎的存在，才让那些弱智骗术能够得逞。虽然骗术简单，但广撒网总有瓜皮会中招。
    “那你借钱给他了吗？”我向李晓芸问道。
    李晓芸发了个叹气的表情过来，说道：“我想着他是你朋友，原本倒是想借的。”
    我纳闷问道：“原本？”
    李晓芸很快回复道：“对啊！前段时间李华不是回家一趟吗？就是在搞老家的新楼房，修建和装修我和李华就花了七十万，基本也没钱了。”
    我也没太放心上，当即便发过去消息：“行吧，我知道了。”
    “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能解决。”
    我心里暗叹一口气，骂了声煞笔。
    有时候真的不懂刘阳在想什么，宁愿向最看不起他的李晓芸借钱，也不愿意找老子？
    妈的，是不是上次我为难的态度让他多心了？
    还是我昨天的事情，让他觉得我很陌生“变了”，感觉在我面前低一头？
    “煞笔。”我骂了一声，点开微信界面。
    我给刘阳发过去消息，骂他是不是弱智，居然被一个偷手机的贼诈骗一万多。
    刘阳回了我一串省略号，说他当时真的没想到。现在倒是后悔死了，觉得之前煞笔得不行，但却为时已晚。
    我问他报警没有，他说报了，但感觉应该没戏唱。
    我觉得也是，毕竟这种诈骗案太多，还是尼玛跨境诈骗。
    就算警察真的办案得力到飞起，等嫌疑犯落网还来得及吗？
    “放学食堂门口等我。”我只给他发了这么一条消息，觉得被他搞得心情极差。
    唉，老子怎么就有这么一个猪队友呢？
    我和刘阳如约在食堂门口见面了，我请他吃了顿饭。
    我直说把钱借给他可以，但我需要他在一个周之内还我八千。后续什么时候还都无所谓，这八千我妈急用，最多只能等一个周。
    “办得到我就借你两万，办不到就只借一万二。”
    “你说一声就行。”我故作若无其事，虽然钱对我很重要，但不想给他太大心理负担。
    因为之前刘阳借过不少次钱，也按时都还给我了，我还是相信这个煞笔的为人。
    而且家里人出事这种感觉真的挺感同身受的，对我而言那种难受痛苦的代入感很强。
    现在他又是燃眉之急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不借的理由。
    刘阳看着我的神色特别复杂，咬着牙似乎在纠结挣扎着。
    最终他拍拍胸脯，特别感动地说道：“飞哥，老子就是卖肾也一定按时还你那八千块！”
    “除了我爸妈，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踏马——”
    “我踏马——”
    刘阳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看着他低着头眼泪往餐盘掉，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穷人的痛苦，有些人生下来就不会理解。
    “行了，大老爷们哭个几把？”我叹了口气，“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信得过你。”
    我转了两万给刘阳，总感觉这个逼恨不得说些啥愿意为我上刀山下火海之类的豪言壮语，就是碍于面子又说不出口。
    一切似乎都挺好的。
    刘阳请了个假，带上行李回家陪他爹做手术。
    当晚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想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手术有没有安排上。
    然而手机却传来冰冷的电子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人们都说，社会里成功率最高的骗术，便是骗自己的朋友。
    我没想到是，这种事居然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那种最高明，也是最残忍最让人痛心的骗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