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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想,卫若兰就没仔细听黛玉和陈蕊所聊之事,不知过了多久,见到黛玉进来,忙起身扶着黛玉坐下,道:“陈姑娘走了?除了姜姑娘这件事,还说了一些什么?我想到京城的形势,一时没留意细听。”
    黛玉道:“别的就没有了,他们就比咱们晚两天出城,能知道多少事?若不是韩公子和陈公子打架,只怕陈姑娘都不知道。”
    卫若兰默然片刻,道:“等天晴了能上路,打发人快马加鞭回京城询问详细。”
    黛玉十分赞同,道:“你也不用担忧,两位舅父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宦海沉浮数十载,遇到的事情不知凡几,既然是两位舅父和两位舅母都答应了的婚事,想来早有应付之法,也对蓉姐儿满意非常,并非是因陛下做媒的缘故。再说,不管皇长子如何尊贵,他终究不是天下之主,拉拢两位舅舅和你都来不及,岂会因此事而交恶?毕竟皇后娘娘对他的另眼相待虽好,到底娘娘身处深宫,向来一视同仁,而姜家又确实没有什么正经本事,在朝中的实权远不如两位舅舅,一掌户部,总管天下钱粮,一掌吏部,总管满朝官员升迁。”
    黛玉说这些话来宽慰卫若兰,不曾想竟都叫她说中了,皇长子果然没有对陈家生恼,一是因为长泰帝做媒,二是皇长子早有意图拉拢陈麒兄弟和卫若兰,求娶姜蓉为正妃,并不仅仅因为她是皇后的内侄女,还是因为她是姜华之妹,而姜华却是卫若兰之徒,在御前行走。
    卫若兰深觉有理,暂放下一颗心,只担忧韩奇了。
    他们夫妇谈论此事时,情分更深一层,傅夫人回到住处后却面对丈夫的一阵数落,指着她的鼻子道:“你怎么就不多用点儿心思?我吩咐你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我叫你提出把一个丫头送给卫将军使唤,你怎么没提,反而询问静孝县主关于京城千金之事?难道咱们回了京城就不能自己打听?静孝县主纵使尊贵,也都是从卫将军而来,得了卫将军的青睐,借卫将军两位舅父之权,有什么事情做不得?”
    傅夫人辩驳道:“老爷只想着娇妻美妾其乐融融,哪里知道女人家的心思?妾在妻眼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林县主何等人物?那真是世上有一无二的天仙,老爷这两个女儿连人家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送了给卫将军又如何?卫将军看不中,反会惹新婚不到两个月的林县主生气!何况,送给卫将军能得什么好处?哪里比得上两个丫头进宫,哪怕做不得嫔妃,只做诸位皇子的庶妃呢,也都能带来天下的体面!林县主在京城里来往走动的必定都是第一等人物,求得她的准话,或者求得她写信说合,不怕桂哥儿找不到富贵双全的好媳妇。”
    傅夫人洋洋洒洒一番话说将下来,傅全脸上的怒色渐渐减轻,很快就化作虚无,拉着傅夫人的手,道:“夫人说的极是,凭卫将军如何好,都不如诸位皇子的尊贵。我这两日在驿馆里见到卫将军的人物风流,只想拉拢到手,倒忘记了朝中聘选嫔妃一事。”
    听丈夫再无怪罪自己的意思,傅夫人心中块石放下,叹道:“可惜了,错过今日,下回再见就不好开口了。桂哥儿生得那样好,又有才气,须得找个富贵人家才配得上。而且,我想着林县主贵为县主,又曾得皇后娘娘的教导,身边又有那年在江南朝廷派去的教养嬷嬷,求她一求,或者可借两个嬷嬷来教导两个女儿礼仪,如今看着竟是不好开口了。”
    傅全道:“便是借又能借几日?天都晴了,马上就会分离,人家定然舍不得将嬷嬷留给我们使唤。至于桂哥儿的亲事,我已想到了一个极妥当的人选。”
    傅夫人忙问是谁,待听傅全附耳说明,她不禁抚掌道:“真真是极好,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人家了,就是不知道她定了亲事没有。”
    傅全道:“等进了京城打听打听,定了只能说咱们无缘,没定那就是桂哥儿的缘分。”
    傅夫人连连点头,满心盼着官路早干,可以上路进京。
    这一等就是三四日,天气热,骄阳似火,雨停两日后路面就干了,再一二日就可上路启程,傅家一干人和卫家、陈家一行人喜出望外,立即整治行囊,背道而驰。
    一路风尘不消多记,傅家抵达京城后,受过傅试夫妇和一干孙男娣女的礼,傅夫人一面看人收拾东西,一面着人打听荣国府之事。
    傅试之妻甚为纳罕,恭恭敬敬地笑道:“太太打听荣国府作甚?我们常住京城,又常打发人去荣国府送东西,对于他们家的大概事情,我们都知道,很不必太太再命人去打听,就是打听了,只怕也打听不到什么要紧消息。”
    傅夫人素日最喜这个出身富贵的儿媳妇,笑道:“也不打听别的,就是打听打听荣国府的三小姐出阁了没有。”
    傅全相中的姑娘就是贾政次女探春,一是荣国府门第高,乃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人家,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联络有亲,二则探春乃是贵妃娘娘的妹子,常听傅试说,满府里的姊妹们除了薛家姑娘外,就属三姑娘探春得贤德妃之青睐,亦得嫡母看重,也和宝玉、黛玉等姊妹情深,娶了她,傅家亦是卫家的亲戚,将来有事情求到卫若兰跟前,他能不帮忙?
    傅试之妻忙道:“没有呢,前些日子还听说政老爷的夫人在给女儿相看人家,许是缘分未到,一直不曾听说定亲。”
    听到探春尚未许人时,傅夫人顿时喜出望外,晚间亲自告诉傅全知道,道:“可见是缘分了,贾家的三姑娘这么大年纪了竟然没有许人。就凭咱们两家的来往,就凭政老爷对大哥儿的看重,让大哥儿先去政老爷跟前探口风,许会应了也未可知。”
    傅全赞同道:“明早大哥儿来请安,我跟他说,叫他请一日假,去给政老爷请安问好,然后提及此事。这样的好事赶早不赶晚,早些定下来才是正经。”
    傅夫人不免有些踌躇,道:“就不知道政老爷会不会同意。”
    傅全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不同意的?可没这样的道理。不管怎么说,我得了缺就是三品,三品大员嫡出的哥儿,才貌兼备,哪里配不上荣国府的千金了?”
    傅夫人想到自己幼子品貌风流,亦觉得没有自己儿子配不上的人物,为了将此事吩咐给长子知道,傅全当晚就歇在她的房里,次日早起,傅试等兄弟姊妹来请安,傅全单独留下傅试,将自己打算一一道出。
    不管弟妹,傅试满心想和豪门贵族联姻,闻得父母的打算,自是满口答应,打听贾政歇息的时候,特特请假一日,携带傅桂和许多礼物登门拜见。
    傅试没先提起自己的来意,只命兄弟给贾政请安问好,见贾政对傅桂称赞不已,忙提出叫兄弟去拜见宝玉,好学些眉眼高低,等贾政允许吩咐小厮带傅桂前去后,他方向贾政道出自己的请求,诚恳地替兄弟求娶探春为妻。
    第101章
    上回说到傅试替兄弟向贾政提亲,求娶探春,以为贾政必然愿意,毕竟方才见到自己兄弟时,贾政极是赞赏,口口声声都说连他自己的儿子都被比下去了,足见其满意,哪知一番言语说出,在殷切之中却见贾政拈须摇头。
    傅试一脸愕然,有些不敢相信贾政的拒绝,虽然贾政只是摇头,但是傅试清楚贾政之品格,略有犹豫的话都不会摇头。
    贾政歉然一笑,坦然将王夫人在贾母和外人跟前说的一番话娓娓道来,就是朝廷刚刚下旨聘选嫔妃之时,自己家急着给女儿说亲订婚,未免有不忠之嫌,又缓缓地道:“如今府中事务繁杂,八月又是老祖宗的八旬之庆,距今也就两三个月了,凡事务必提前置办妥当,因此无论是我和太太都无心操持此事,况且宝玉尚未说亲,三丫头总得等一等,没有越过兄长的道理,竟是别误了你兄弟的终身大事了。”
    傅试是何等聪明人物,况他在父亲高中之前就依附在贾家门下了,深谙为官之道,又深知贾政之性,垂手站起,笑道:“学生心下明白了,亦不敢再生妄想,老太君的大寿要紧。”
    贾政脸露微笑,道:“你心里体谅,便是为师之福也。你兄弟已有十七岁了,比宝玉还大一岁,若是急着娶亲,你父母才来京城,对各家都没有多大的来往,若你们愿意,明儿就请太太出面作保,也能给你兄弟说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
    傅试不承望有如此意外之喜,他家想求娶探春,未尝不是因为自家根基浅薄,京城中的豪门贵族未必愿意以女许之,他们家一干人等都没有法子结交上流之达官显贵,况探春远不及迎春之身份,今得贾政之诺,何愁没有更好的亲事?想毕,忙向贾政拜谢。
    贾政笑道:“别忙着谢,这些事也不是我们说了算,只是保媒拉纤罢了,总得人家同意才算皆大欢喜。且不说这些,你过来,我考考你近来的功课。”
    傅试自幼随父亲读书,虽是未经科举,得贾政举荐才得的官儿,但是亦有真才实学。
    刚考了两三篇,就见宝玉和傅桂一同过来。
    贾政见宝玉淡淡的,不似从前,不觉眉头一皱,即刻就要怒骂,幸而傅试素知荣国府诸事,忙笑着上前,拉着宝玉的手道:“宝哥儿,咱们几个月不见了,你在家里也不出去,明儿我做东,请哥儿喝酒,叫我兄弟作陪,他酒量倒好。”
    宝玉道:“若有空必去,若到时不得空,还请两位海涵。”
    他爱与容貌标致之人结交,如北静王,如蒋玉菡,然而傅桂虽然生得才貌双全,举止风流,骨子里却俗不可耐,宝玉打从心底里厌恶,也不喜傅试这等趋炎附势者。
    见到兄弟二人,宝玉想起傅试的妹子傅秋芳,心中一叹,不知芳龄二十六的她如何了。
    傅试意欲令兄弟借助宝玉和韩奇、陈也俊一干王侯公子结交,对自家十分有益,故对于宝玉所言自然没有二话,笑道:“应该的,总不能误了宝哥儿的大事。”
    贾政不以为然地道:“他有什么正经大事,不过在家胡作非为罢了,当我不知道,不过是我忙,顾不得他,和你们一同谈论些经济事务才是正道。”当即就命宝玉到时候不管有什么事情一概放下,带上李贵人等去赴傅试傅桂兄弟之请。
    宝玉低下头,小声应是,心下越发对傅试兄弟添了十二分的厌恶,好容易才送他们离去,急急忙忙地就返回大观园,好借闺阁之气洗去污浊之息。
    宝钗正坐在怡红院内,和袭人说起贾母寿礼等事,意欲绣一幅百寿图,特地来请袭人过去帮忙劈线配色好在八月前绣完,见宝玉从外面进来,一面走,一面嚷热脱外面见客才穿的大衣裳,不禁笑道:“宝兄弟,你这是见了谁来?”
    骤然听到宝钗说话,抬头见她高坐,宝玉才脱了一半的衣裳忙又拢上,责备打帘子的丫头道:“宝姐姐在这里怎么不说一声?竟让我在宝姐姐跟前失礼了。”
    不想打帘子的丫头不是别人,却是晴雯。
    她倒竖着两道眉,圆睁着一双眼,道:“怪我作甚?宝姑娘常来找袭人说话二爷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我拦着不叫宝姑娘来?怡红院又不由我做主!”一行说,一行摔了帘子出去。
    袭人讪讪一笑,对宝钗道:“姑娘别在意她的话,如今越发难使唤她了。”
    不料晴雯忽然掀起帘子,脚踩门槛,也不进来,似笑非笑地道:“别在这里说我懒,你是怡红院的大总管,管着我们这些小丫头,一年到头的我可没见你交代宝玉的什么活计给我做,宁可劳烦史大姑娘和宝姑娘,怎么就说使唤不动我了?没有活计给我,难道我舔着脸要求做活不成?我又不是闲得慌。再说我和宝玉说话,宝玉还没怎么着,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袭人心内原有毛病,听晴雯一顿夹枪带棍,当着宝钗的面只觉脸上过不去,赶上去照着晴雯的脸道:“姑娘这是专门挑我的不是?我怎么得罪姑娘了?姑娘若实在容不得我,我这就收拾东西家去,单留姑娘一人服侍宝玉如何?”
    晴雯往屋里踏进两步,放下帘子挽着衣袖,冷笑道:“怎么就成了我的不是?难道我回宝玉一句话就是挑你的不是?还是我呛了宝玉一句就是挑你的不是?我可不敢说容不得三个字,我是哪个名牌上的人?敢做你的主?谁不知道将来我们都走了,能留下服侍二爷的也只你一个人,金尊玉贵,无人能比,谁叫你是太太的心腹耳报神呢?你鬼鬼祟祟做的那些事儿,打量我不知道?别叫我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听到这里,宝钗忙分解道:“一件小事罢了,怎么就说到这样容不容得的地步了?就是看着宝兄弟的面子,你们两个也该罢手了。宝兄弟,还不快过来劝劝她们,姨妈素日忙得很,闹到了姨妈跟前,谁都落不得一个好。”
    宝玉已拢住衣襟,系好腰带,伸手从扇套里掏出一把扇子来打开扇了扇,闻声道:“由着她们罢,今儿尚可拌嘴,明儿连见面的时候都没有了。”
    袭人听不得这句话,眼泪登时滚滚而下。
    晴雯嗤笑一声,说道:“听着倒像是我仗势欺人似的,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些的心计!”说完,掀了帘子出去,径自出了怡红院,去园中闲逛。
    剩下宝钗和宝玉、袭人三人在屋里,别的丫头如麝月秋纹等都不敢吱声,宝钗也觉得没意思,一面起身,一面对袭人道:“你记着我说的事儿,若是不得空去我那里,我就使唤莺儿给你送过来,好歹帮我一帮。”
    袭人忙拭泪道:“当不起姑娘这些话,姑娘只管吩咐我就是,从前我手里活计忙不完,都是姑娘替我做的,我心里记着姑娘的好。”
    宝钗一笑,又向宝玉告辞,由袭人送出怡红院。
    袭人目送宝钗远走,回身进屋,见宝玉已解了腰带、脱了大衣裳,正坐在椅上自己脱靴子,忙开口道:“二爷才从外面进来,外面热得很,走了这么长的路,只怕里头的衣裳早湿了,仔细脱了衣裳晾汗,对身子不好,等过一时再脱换干净的衣裳。”
    宝玉踢掉靴子,先前在贾政书房里心气十分不顺,回来又遇到这些糟心事,越发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头也不抬地道:“你别管我,竟是管其他事要紧,我屋里的活计你若是做不完,就分些给麝月晴雯秋纹碧痕做,叫我穿戴宝姑娘做的活计是个什么意思?”
    袭人一怔,不禁委屈异常,道:“二爷这是怪我了?”
    宝玉眉头紧皱,道:“连句实话都不能说了?我屋里的事情都是你管着,下面二三十个大小丫头们,每日赌钱闲游,拌嘴打架,无所事事,连她们的月钱衣裳钗环都是你收着,你做不完的活计不交代她们却劳烦亲戚姑娘做,总是说不过去的一件事。”
    想起自己从前连累了湘云,宝玉心里又痛又悔,湘云如今定的人家哪里比得上韩奇清俊出众?经历种种,他早猜出锦乡侯府隔那么久才借八字不合来退亲乃是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