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儿九妹妹知道的就多。”羊乳是从小儿如意撒泼打滚儿叫姐妹们一起喝的,如眉摸了摸自己水嫩白皙的脸,眼睛弯弯的。
她虽然是个不大得宠的庶女,可是姐妹们却从未薄待她。
“这回世子妃回来,奴婢觉得与从前不一样了,生出好大的威势来,叫人看了都不敢肆意说笑。”
如意虽然跟从前似的笑嘻嘻的,不过因多在宗室勋贵或是后宫走动,往来皆是高门,总是沾染上一些与从前闺中不同的威严。这丫头也觉得稀罕,又想到如意如今的身份,不由为自家姑娘发愁,低声劝说道,“姑娘也得常往世子妃面前走动走动,世子妃若是能给姑娘寻个贵婿,日后姑娘才有了终身。”
“九妹妹自己才嫁去王府,这时候不好生事的。且老太太疼我,你不必为我担心。”如眉喝了羊乳,声音细细弱弱地说道。
“几位姑娘各有各的担心的人,只姑娘可怜。”也知道如眉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这丫头叹了一声倒也罢了。
她就是老太太特特儿指来服侍如眉的,自然明白老太太不会看着如眉有什么不幸,只是见如眉生得闭月羞花,人也温顺,这丫头总希望她能嫁得更好些。
“若没有老太太,又姐妹们,我才更可怜。”如眉却只是一笑,想到眼睁睁饿死了如画的生父,想到刻薄的嫡母,她单薄的肩膀默默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觉得害怕,只转着手中温热的小碗小声儿说道,“要说可怜,比我可怜的不知多少。我已经生来富贵荣华,就算……也不枉这一辈子了。”
就算日后出嫁不会再如在国公府的平静安稳,可是她也知足了,总是她这辈子快活过。
“只六姐姐要嫁人,我舍不得。”她柔弱清淡的眉蹙在一起,怔怔地去看那副绣活。
她从小与如馨一同长大,习惯了如馨的陪伴与保护,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六姑娘就算嫁人了,也心里总有姑娘。”这丫头见如眉有些怔忡,纤细的手指扶了扶自己的白皙的额头,仿佛是困倦起来,急忙服侍她往一旁的床上去了,口中便笑着说道,“姑娘先休息,回头咱们寻六姑娘说话儿。”她扶了如眉睡了,给她盖上被子,又将挽在金钩上的纱帐给放下来,只看见里头朦朦胧胧的熟睡的身影,笑了笑方才小心地合上门宿在了外间儿。
如眉只觉得自己头晕晕的十分困倦,不大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这一梦香甜得厉害,她醒来的时候目光还有些迷茫。
她素来睡得清浅,很久没有这样一梦到天亮的时候。只是房中静静的,若是从前自己醒来,总有丫头们走动的声音,如眉眼前一片大亮却听不到丫头的声音正觉得疑惑,却猛地看到自己手边垂落的一抹银红的亮色。她微微一呆,试探地抬起了一双白嫩的手,却见自己的手臂上,覆盖的是银红有些剔透的绡纱,这种绡纱柔软珍贵,因清逸朦胧素来稀少,只在宫中权贵府中才有。
如眉在老太太身边见过,只是老太太素来不喜这样有些剔透的绡纱,从来只拿去赏人的。
见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换上了这一身儿,如眉顿时心里一个激灵,急忙摸索自己的身上,就见自己身上穿得就是一件绡纱宫裙。
少女柔媚雪白的身躯在这宫裙之中若隐若现,叫人难以压制气血的魅惑。
如眉心里怕成一团,也知道这里头很不对了,自己在家怎会被穿上这一身儿,谁又有这个胆子?她哆哆嗦嗦拿一旁的锦被把自己裹成一团,叫自己感到自己不是能叫人看见的,这才慌慌张张地去看四周,却见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到处都是鲜艳的薄纱,一侧的一个红玉莲花香炉里头还吐着甜腻的香气。
她摸了摸头上,竟是叫人挽了一个散散的发髻,从一侧拿一把小小的簪子固定。
只要拔下这簪子,她的一头青丝就会如水一般落下。
再蠢也知道自己着了暗算了,如眉想不通自己怎么从府里被送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是一瞬间眼睛就红了。
她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可是能在国公府里暗度陈仓,还这么不是东西的,只有魏国公。
她的生父,原来前头不过是安老太太的心,还想卖了她呀!
只是这一回,要把她卖个谁?
连老太太知道自己被暗算的震怒都顾不得还使出这样的手段,如眉虽然与世无争,却也明白魏国公看重那人只怕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只是她看着自己被裹得密不透风的身子,只觉得绝望到了极点。魏国公会这样把自己送出来,只怕对方不是老太太能相中把自己许出去的人。她又是这么一个模样儿,若叫人玷污,名节都坏了,日后还怎么活呢?
如眉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她不求生父对她如何宠爱,只求他不要害她,这样卑微的愿望,竟然都不行么?
她哭了一会儿,也明白此地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了,心里没了希望,她一瞬间想到的,却是不叫魏国公与那人得逞。
她就算死,也不要污了自己的清白,叫别人快活了去。
抿了抿自己的眼泪,如眉怯怯地往屋里看去,就见这屋里头香艳无比,却不过是华丽柔软,没有旁的东西。她闭了闭眼,悲凉地看了看四周,小小的手便搭在了头上那唯一的一只金簪上头,将它握在手里,把一头柔软美丽的长发放下来用力地抓成了一团稻草,这才把自己缩进了床角,一双手死死抓着金簪。她也知道自己是插翅难飞,只是脑海里一瞬间出现的,却是一个叫自己努力遗忘的身影。
那个人……救了自己一次白费了……
她到底没有福气,活到很大很大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