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满意的点点头,喥道:“很该如此,想那周姨娘不过小门小户的女儿,政儿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不成想倒一心出府,虽则这几年老实,可还是要敲打敲打,省的是那内里藏奸的生出事来。”
朱鹤奉承道:“老太太,您就放心罢,有您看着,这阖府里谁能瞒得过您的法眼啊,再没有敢的。”
贾母笑道:“就你这丫头会说话,等会子你开了箱子拿四匹新上的杭缎子赏了周姨娘和赵姨娘,太太身子重,让她们侍奉好二老爷,之后尽是有赏地。”也该敲打敲打那王氏了,仗着自己有孕,政儿房里的通房丫鬟竟五去其三,要是那赵姨娘有脑子,就该趁着这新鲜时候怀个一男半女。
过了一会儿,朱鹤瞧瞧贾母的脸色,细心周到的给贾母捶着腿,方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太太,这玦哥儿也有三岁了罢,如今太太肚里的哥儿是二爷,奴婢犯愁了,那这玦哥儿可怎么称呼?”
贾母瞟了一眼朱鹤,混不在意的道:“那有什么,这玦哥儿生的不上不下,珠儿聪慧,可太太肚子里还有个嫡子,万不能让玦哥儿以年长压制了嫡幼子。若是他之后二太太没了消息也还罢了,但如今太太又怀上了,这才是我们荣国府里的正经嫡孙。二房有了两个嫡子已是妥当了,二太太年纪也大了这胎过后怕也绝了生育,再之后姨娘们生的庶子就不打紧了。只这玦哥儿没生个好时候又随他那个娘是个木讷无福的,想以后也没多大出息,等二太太这胎落了地,要么过继,要么府里只当养个闲人日后大了就分出去,没有名份也不打紧,你们只管叫玦哥儿就行,哪里就来那么些难处!”
朱鹤听了,忙堆起满脸笑容,拍手喜道:“还是老太太多智,奴婢跟着您啊着实长进了,只是奴婢瞧着,就算奴婢再修上五六十年也及不得老太太的一星半点儿呢!唉,老太太这琉璃心肝儿是怎么长的呢?怪道人家常说一门双侯史家是最会教养孩子的,奴婢怎么就没早生个几十年,跟着老太太也瞧瞧学学,省的那起子姐妹老说奴婢愚钝,竟没学到老太太半点的好处!那是她们没跟在老太太近旁,不知老太太的好处儿可是山高海深,没有几十年休想学得一分真传!”
一通话哄得贾母眉开眼笑,只揉着肚子指着朱鹤笑骂:“你这猴儿,尽惹得我笑,看肚子疼了饶不饶你……”
朱鹤忙上前来,又揉肚又上茶,十分殷勤,只说:“老太太高兴就好,奴婢呀就盼着您多说奴婢两句儿,奴婢也沾沾您这福星的福气不是!”
只是这贾老太君再想不到的,这贾玦母子竟丝毫不在意这温柔富贵乡,一心筹划想离了去。反倒殊途同归,和贾母的意思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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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下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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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贾玦费思量,‘原本他是想着等到原著里贾瑞色胆包天作死了后,筹划着将自己过继给贾代儒为孙的,反正从贾代儒开始就是旁支,到自己这和荣国府已是出了五服的,以后甭管宁荣两府怎么折腾,也牵扯不到他的头上。可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离贾瑞死在王熙凤毒设相思局里至少还有七年时间,七年后自己可就十岁了,这七年有王夫人压制,想要启蒙读书无疑是妄想,再来贾珠死后自己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呢。得赶紧想辙!’贾玦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愁得皱成一团儿,两只小胖爪儿托着大脑袋,红润润的小嘴天生就像嘟着撒娇似的。
春草春雨两个小丫鬟瞅着小哥儿偷笑,哥儿可真可爱呀,才不是外人说的那样木讷呢。周姨娘是个有算计的,春草春雨虽小但十分可靠。以前王夫人派来做眼线的丫鬟婆子都被周姨娘木头人的做派哄得一愣愣的,探不到消息自然没有赏,周姨娘又不受宠油水少的可怜,都求人求情只愿换个差事。久而久之,王夫人见周姨娘平日里一贯老实,也从不赶着爷们眼前凑,让干啥就干啥,老爷也不待见她,除了对贾玦的存在有些膈应,反倒放下安插人的心思。
周姨娘这时才慢慢地将两个敦厚老实在府里无依无靠的小丫鬟收到身边,两个小丫鬟受了周姨娘的恩,也是聪明的,不多时周姨娘就将两个小丫鬟调/教的如她一般锯嘴葫芦似的,两个丫头嘴紧又和善,帮个忙搭把手也勤快,活计还过得去,倒是人缘很好,众人说些私话儿也不避着她俩,就连贾母房里的丫鬟也爱和她俩一块做活玩儿。就这么着,周姨娘不声不响地像是在府里安了许多眼线似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能知道一二。
只这一点贾玦就万分佩服他娘亲,这得是多深的道行才能在贾府这一摊子浑水里有自己忠诚可靠又简单的情报网啊!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这一天,荣国府里披红挂绿,喜气洋洋,热闹极了。周姨娘和贾玦呆在自己屋子里,春草春雨又被借走忙活去了,而早几天王夫人就吩咐说:“玦哥儿身子骨弱,外头天寒地冻的,就不要出去了,只在屋子里养着罢。”贾玦苦闷,就算里子是个大人,可还是对古代过年过节什么的好奇呀,又撇嘴:‘幸好自个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儿,要不然一直这么憋着多早晚也会得抑郁、偏激什么的,不用用力气打压就毁了,可真真是慈太太,阴私手段一样不差。’
周姨娘看着儿子噘着小嘴儿鼓着肥嘟嘟的腮帮子生闷气,不禁被逗乐了。想了想,学着贾玦的做派在儿子脸上香了一个,关上门窗,从箱子底衣服里拿出书和笔墨纸砚来。
周姨娘抱着儿子,手把手的教他写字描红。贾玦经周姨娘口述已会背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启蒙“教材”了,如今居然发现周姨娘写了一手好字,素日里竟是一丝也不曾露的。
周姨娘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瓜儿,朝正院方向努努嘴儿,贾玦顿时悟了,那王家教女讲究‘无才便是德’,那王夫人和以后的王熙凤俱是识得几个大字能看账本罢了,而贾家因军功起家招人诟病最是看重诗书学识,故而贾家的女孩儿自林黛玉母亲贾敏开始俱是有才的,而便宜老爹贾政又最是迂腐的,喜爱红袖添香的雅事,若母亲露出一星半点儿,可就打了王夫人的眼,挡了府里众多想要攀龙附凤的丫鬟们的道了!
屋子里,贾玦伏在炕桌上,边描红边念念有词,周姨娘坐在他身边缝着件春衫,不时抬头看看儿子的功课,指点两句。窗户边上点着炭盆,屋里暖煦煦,温馨静好,比那窗外热闹的去处更能暖到人心窝子里。
周瑞家的鬼鬼祟祟在窗子底听了半晌,冻得面部青紫,回头禀告王夫人说:“周姨娘和玦哥儿都老实呆在屋子里,周姨娘又开始教背三字经了。”随后又不屑地道:“要说那玦哥儿也是笨的,周姨娘都教了几个月了,还是背不住。珠大爷那会儿不过两天俱是背熟了的。”王夫人听着高兴,笑道:“原是这个理儿,要不说命里安排的呢,那贫家农舍的肚里出来的,再好也不过如此。”因又蹙眉道:“那周姨娘难不成是个心大的?这才多早晚就教这个?”周瑞家的摆摆手,嗤笑道:“要真是心大早就求了老爷了,再不然也要找本书呀。我虽不识字,却也懂得这读书科举那三字经中什么用啊,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也和奴才们差不多的,不会写不会看的。周姨娘还只会这个。要我说,不过是那些小丫鬟也不惜的和玦哥儿玩儿,周姨娘没法子了哄着那玦哥儿呢。”王夫人复又欢喜,手摩挲着肚子。周瑞家的见机又道:“太太这胎怀象好不说,我见着太太自怀上后脸色精神竟比那常人还好,这哥儿定是有福的,将来是要给太太挣个高高的诰命的。”听得王夫人喜不自禁,周瑞家的又靠近王夫人小声道:“前儿个我听那赖嬷嬷,这‘玦’字是缺了口的玉的意思,想来老爷也是不在意的,再说这缺口的玉能名贵到哪去?”王夫人深以为然。
大年初一,贾玦跟着王夫人的二等丫鬟秋枫到各处拜了年,收了些赏便被遣回周姨娘房里,周姨娘却是要服侍太太一整天的,中午也无人来叫赴宴,直到未时才有大厨房上的小丫鬟送来两碟子半温的菜和一小碗紫粳米饭,贾玦将就着吃了便闭紧门窗写字描红。
晚间,周姨娘回来虽疲累眼睛却亮晶晶的,待到无人,周姨娘拉着贾玦的手道:“我的儿,咱们有盼头了!年后你那林姑父上京述职,姑太太也来,那姑太太贾敏未出嫁时养在老太太房里,与我是极好的,她的乳母柳嬷嬷就是我当初拜的干娘!她也是原先唯一知道我熟读诗书的,且一向与二太太不对付。只要老爷太太有过继的意图,要知这林家旁系子嗣浅薄,私底下我再求求她,到时将你带走是不成问题的!只要离了贾家,我儿聪颖,你那姑父学问又极好,不愁没有前程!”
贾玦握住母亲的手也是极为高兴,这“林”姓正是他用了多年的,一时又难受起来,起身窝在周姨娘怀里,眼眶红红道:“只是舍不得娘……”
周姨娘也伤感,但还是打起精神,道:“放心罢,只要你好好地,娘比什么都高兴!”又严肃道:“这些日子,我瞧着太太有时看咱们娘俩的眼神十分不善,想是怕你年长挡了她那幼子的路,贾家一向是弟弟敬着哥哥,即使你庶他嫡,但凡你比他大,面上也得尊一声哥哥。这不走不仅没有前程恐性命都不保!”
贾玦点点头,原著里贾府就一向是弟弟怕哥哥,见了哥哥象老鼠见了猫似的。只是原著里都是嫡子为长罢了。
贾玦自投生来得周姨娘全部的爱,舐犊之情十分深厚,早已将周姨娘看做是唯一的亲人,将上一世淡薄的亲情也抛之脑后。周姨娘又是心似明镜的人物,更添三分敬爱,母子感情是少有的深厚。贾玦抛开前世种种后,连性子也越发像个几岁童子,如今想到要和母亲分离,早已掉下泪来,心里更是对荣国府讨厌了十分。
且不说母子二人是如何商量,如何难舍,殷殷叮嘱,切切考量。
自打那日后,周姨娘和贾玦珍惜这也许不多久的相处时光,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母子感情愈发的好,周姨娘每日除请安外就是给贾玦缝制衣衫荷包,贾玦则可劲粘着母亲,或是说话或是描红。每晚周姨娘遣散了丫鬟不管那俗例只搂着贾玦睡,贾玦也舍下内里大好青年的脸皮,整日里卖萌撒娇。
王夫人这边,自入冬以来,王夫人之嫂—--王子腾之妻史氏、陪房,娘家嬷嬷俱是知道贾家一贯长幼规矩的,私底下都劝她早做准备,以免贾玦将来碍了嫡幼子的路。王夫人一边想要个贤名儿,一边派陪房周瑞家的加紧盯着贾玦和周姨娘的一言一行。对贾玦,这些日子看来真是个驽钝的,周姨娘又是个无宠的,威胁不大,但心里总有根刺,一时想放过他,一时又恨不得立马除了他。左右拿不得主意,年后这些时日,王夫人见那娘俩儿安安份份的做派,又有赵姨娘时时蹦跶献媚邀宠对比。如此,竟下定了决心要将贾玦暂时留下以全贤名儿,先处理好赵姨娘这个贱坯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