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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父子详谈
    第635章父子详谈
    内阁六部有着自己的想法,他们希望坐在龙以上的陛下能跟大家相安无事。皇帝朱佑樘是这样的,几十年来,朱佑樘做什么事情都绕不开内阁六部,内阁不同意的事情,他也不会强求。但是朱厚照呢?这位太子殿下跟皇帝朱佑樘完全不同,他敢于打破固有的枷锁,挑战内阁六部的权威。
    朱厚照是个很大的麻烦,偏偏又多了一个苏立言。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另一个人坐在龙椅上,而且这位新的皇帝还要和内阁六部和睦相处。但是,这哥想想法太大逆不道了。
    内阁六部自身也有着权力争斗,但这都是内部斗争,在面对外部威胁时,这些争执可暂时放下。杨廷和面露精光,什么都没说,可刘健等人都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有些话,他们永远不会说出来,所有的秘密,大家都只能埋藏在心里。
    夜里,杨廷和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掌上灯,他满身疲累的躺在椅子里。当踏足权力的漩涡后,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未来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虽然已经戌时中旬,杨慎并没有睡,这段时间,他敏锐的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
    朝堂上流出过一些传言,说他杨慎会去海运司。初听到流言后,杨慎淡淡一笑,根本没放在心上。这种传言简直是无稽之谈,内阁六部与海运司的矛盾势同水火,不能相容,而他杨慎作为士林翘楚,又是杨廷和的儿子,怎么可能去海运司呢?不是他杨慎不想去海运司,而是去不了。
    看到北房的灯还亮着,杨慎轻轻地敲了敲房门,“父亲,天已经很晚了,为何还不歇息?明日不是还要随着陛下去城外体察民情么?”
    “用修啊,进来吧”房间里传来杨廷和略带沧桑的声音,杨慎推门走进去,看到杨廷和脸上的疲惫之色,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父亲,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碰到了糟心事儿?”
    杨廷和略微坐直身子,抿嘴笑了笑。有些心里话,他无法对杨慎说,这个儿子很聪明,文采斐然,能力出众,可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多少风吹雨打,就算说了,儿子也未必能理解。让杨慎坐下后,杨廷和略带感慨道:“用修,你觉得海运司怎么样?此处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你跟为父说说心里话。”
    杨慎有些愣神,这两年海运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内阁六部几乎每个月都会因为海运司的事情闹上一场。对于海运司,杨慎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可长时间以来,父亲杨廷和从未问起过这件事。杨慎心里也明白,父亲做什么,根本不需要考虑他杨慎的意见。可是今日,却突然郑重其事的问起了海运司的事。
    略微想了想,杨慎认真道:“父亲,你既然问起,他孩儿便说说。孩儿与那苏立言也算有些交情,据孩儿所知,苏立言绝不像传闻中说的那般肆意妄为。此人,思虑周全,看似特立独行,无法无天,但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开海,是一件大事,以前闹过,却不了了之。可是,苏立言还是要开海,开始的时候,孩儿还有些不明白。苏立言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朝堂无穷的压力开海呢?后来孩儿仔细想了想,苏立言这样做是有缘由的。朝廷阻止开海,无非是一点,怕劳民伤财,入不敷出,然后国库崩溃,殃及百姓。”
    “可是,开海真的就一定劳民伤财么?孩儿仔细研究过以前的文献,那永乐年间,三宝太监的舰队来说,出海数次,前后耗费千万两之巨,却毫无所获。可那不是舰队带不来利益,而是有些唾手可得的好处,我们却主动放弃了。我们受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影响太大了,明明可以直接拿到手的好处,偏偏不拿。这样做,别说养一支庞大的舰队,就是几艘渔船也撑不住啊。渔民出海,每次都还要想办法捞几条鱼回来呢,否则日子就没法过了,更何况是庞大的舰队?”
    杨慎越说越激动,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说话声音也越来越高,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满,“所以,根据孩儿研究,开海,完全可以为我大明谋福利的,而且还是暴利。只要我们不被虚名所累,放下那些无用的脸面。事实上,苏立言执掌下的皇家舰队,也证明了孩儿的想法。皇家舰队仅仅在九州岛,就带回来数不清的财富,比我大明朝三年税赋还要多。”
    说完话后,杨慎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不知何时,自己居然站起身,来到了父亲身前。刚刚,说的太入神了么?杨廷和深深的望着杨慎,并没有怪罪之意,良久之后,他轻轻地问出一句话:“用修,你看好海运司,并且对为父以及内阁六部有意见,对吗?”
    “这....”杨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着牙关重重的点了点头,“父亲,你说的没错,孩儿确实对内阁的做法不太理解。海运司利益就在眼前,为什么内阁就是看不到,千方百计的要针对海运司?孩儿.....不懂.....”
    杨慎很生气,心中还有一些话,却又憋了回去。杨廷和看着年轻气盛,心怀理想的儿子,心中满是感慨,无奈的苦笑起来。几十年前,自己跟儿子杨慎何其相似,满怀着理想,心中最大的渴望就是干一番大事业,名留青史。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才发现现实跟理想差距很大,好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杨廷和抬起手,示意杨慎坐下来,“用修,为父知道,你平日里跟苏立言常有联系!”
    “嗯?”杨慎又是一愣,有些不解的问道,“父亲,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说?孩儿跟苏立言有联系,你.....你不生气么?”
    “生气?哎,用修,你觉得为父为什么要生气呢?今天如何,我们看得到,过去如何,我们依旧看得到,可是将来会如何,谁也不晓得。在一切没有最终见分晓之前,谁也不知道真正的胜利者是谁,有些时候,都是尽力去做,然后看天命!”
    “你说苏立言是对的,海运司是对的,你怎么就如此确定呢?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用修.....有些事情,尤其是朝堂上的事情不能用简单的对错来评判的,只有登场者和黯然退场者。海运暴利,你觉得就你看得到?刘健.....马文升.....这些朝堂老臣,难道眼光还不如你?你啊.....太年轻了.....这一点,你比苏立言差的太远太远了.....”
    杨慎眉头蹙着,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一刻,他有些听不懂杨廷和的话,似乎又有点明白。权势和利益么?杨慎觉得自己明白的,可父亲话语中的意思,却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权利。
    “父亲....你此话何意?苏立言怎么了?”杨慎想了好一会儿,依旧想不透杨廷和的意思,只好出声询问。
    “苏立言怎么了?你觉得苏立言开海的目的就单纯么?开海,不过是武勋配合陛下夺权的利器罢了,开海抢夺海外暴利不是目的,在朝堂上抢夺更多的主导权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这一点,苏立言比你看得更透彻。你看看苏立言身边,除了他的私人班底,剩下的人就是英国公府的人,你还看不明白么?苏立言是英国公府的人,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他杵在任何位置,代表的都是英国公府,苏立言是一把锋利的宝剑,是陛下亲自开的刃,可这把宝剑的剑柄却握在老国公张懋手中。”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陛下现在派人插手海运司,分化苏立言手中的权力,苏立言会怎么办?”杨廷和定定的望着杨慎,可惜,杨慎却回答不上来,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用修,你不知道苏立言会怎么办,对吗?为父来告诉你苏立言会怎么做,他一定会上表朝廷,辞去皇家海运使一职,退出海运司。”
    杨慎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道:“不.....这怎么可能?苏立言怎么会这样做?他辛辛苦苦搭建的海运司.....更何况陛下派人插手海运司事务,不是理所应当么?”
    看到杨慎的反应,杨廷和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为什么不可以呢?老张家捧着苏立言在前边冲锋陷阵,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该收回的利益还没有收回呢,怎么会容许其他人染指海运司?至少,这两年海运司是苏立言的一言堂,英国公府都是开海最大的获益者。你难道没发现么?皇家舰队带来如此大的利益,海运司日趋稳定,可是陛下没有派一名亲信去海运司。船舶司还有督事太监呢,可利益如此庞大的海运司却是苏立言一个人说了算,你不觉得奇怪么?”
    “现在,你明白了么?这就是老国公张懋和陛下达成的协议,英国公府义无反顾的支持陛下,而陛下也要满足英国公府想要的利益。只有各取所需,这个联盟才会如此稳固!”
    杨廷和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开海,牵涉到巨大的利益,你知道,内阁六部的人同样知道,你以为六部就不想插手么?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刘健有一个旁系亲戚,乃是荆楚富商,他曾经想以三万两白银入股海运司,却被海运司严词拒绝了。”
    接下来,杨廷和没有多言,有些道理需要儿子自己去悟。今天想不明白,那就继续想,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属于六部的人,想参与海运司就没法参与,根本原因是因为海运司是陛下与武勋朝堂夺权的利器。如果让六部参与到海运司利益分配中来,那武勋不就跟六部成为利益共同体了?如此一来,陛下会怎么想?又会如何对待海运司?
    还是那句话,开海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主持开海。内阁六部又不是傻子,看到开海带来的巨大利益后,就算再死脑筋,难道还会傻到阻止开海?可惜,现在已经不是简单地开海这么简单了。这是一场围绕着开海展开的权力争斗,要么内阁六部把海运司碾死,然后再以自己的方式去开海,要么海运司代表的新生力量取得胜利,在朝堂上与百官集团分庭抗礼。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慎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孩儿.....有些懂了.....”
    “哎.....既然如此.....用修,你明天收拾收拾,去找苏立言吧!以后.....没什么事儿......就不要回家了.......”
    听着杨廷和淡淡的话,杨慎满是骇然,他猛地站起身,不解道:“父亲,你这是何意?”
    “痴儿.....你还不明白为父的苦心么?为父老了,脚底下的路都踩实了,想挪都挪不动,但是你不同,你是可以去海运司的!将来,无论朝堂局势如何变化,我杨家都不会衰败....”
    杨廷和用心良苦,可这一切对杨慎来说,太过突然,也太过残忍了。东汉末年,南阳诸葛家三兄弟奔走三方势力,难道现在杨家也要效仿诸葛家么?
    ......
    天津卫都督府临时行营,苏瞻趴在桌子上,面前放着两个褐色小瓷瓶。周围还站着几个人,张紫涵、岑丽露、风自怜、陆丹雪,一个没缺。当然,风自怜一身蓝色罩甲,锦衣卫普通校尉打扮,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是个女的。
    关好房门,风自怜细声道:“这两瓶药我找堂里的人问过了,经过仔细测验,一瓶是真正的钾毒,另一瓶是假的钾毒。那瓶假的钾毒,服下后,能让人进入假死的状态,表面上看就跟中了真的钾毒一模一样。”
    两瓶钾毒,一瓶是真的,一瓶是假的。
    真的是太神奇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苏瞻摸着下巴,仔细思索起来。
    真假钾毒,登州席崇穗,中的是真毒还是假毒?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塘沽所的图兰吃的一定是假的钾毒,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