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珍自小是见惯好东西的对这些倒是不大在意,东西送来了她多半连看也不看只让人上了册子便堆到了库房里,倒是萧绍有暇时会亲自看看挑些能入眼的让人送给她赏玩。
“拿上来我看看。”东西不值什么,难得的是表哥这份亲力亲为都心意,周宝珍心情不错,含笑让兰萱将东西呈上来。
兰萱上前一步半蹲下身子,口中说到“王爷说这是辽东将军府的二公子让人送来的,王妃看看可喜欢。”说着她伸手将盒盖揭开。
“啊——”
室内响起丫头们低低的惊呼和吸气声,周宝珍抬眼看去入目一片柔和的珠光,原来盒内却是一件珍珠衫,用的珍珠不是特别大,难得的却是整件衣裳所用的珠子皆是一样大小颜色,色泽均匀,颗颗圆润饱满,在日光的照耀下似有五色光芒笼罩。
“不想这位二公子倒还有些眼光,这做衫子的珍珠不同别的,倒也不是越大越好,像这样大小的珠子正合适,若是珍珠过大做成了衣裳倒显得拙了。”月桂看了盒子里的珍珠衫抬头朝王妃说到“这要是南珠倒也还罢了,奴婢可是听说如今东珠不易得呢。”
月桂话里的意思周宝珍当然明白,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原本东珠南珠也无甚差别,只是大魏皇室勋贵都以东珠为贵,商人逐利过渡开采,好多年前便已经连每年进上的数额都不能保证了,眼前这件珍珠衫便是在辽东将军府上怕也是祖上传下来压箱底的好东西了。
兰萱不如月桂沉稳,性子也要活泼些,王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因说到“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如今在国孝里,什么金玉珠翠倒要靠后了,到了王妃做寿时竟连件颜色衣裳也穿不得,如今有了这件珍珠衫倒也不怕了。”
这话说的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周宝珍含笑听了一回,低头继续慢条斯理用早饭。她心里琢磨着辽东将军是老王爷帐下出身,将军府对王府向来恭敬,她的寿礼将军府早就送来了,只是到了表哥这里为何又单提了这位赵二公子,要知道表哥想来不做无用之事,恐怕这位赵二公子身上该有什么说法才是。
正想着呢便听院子里有动静传来“世子,您慢点。”周宝珍抬头,就见院子里朝哥正撇开乳母的手,自己费力跨过门槛向上房跑来,周宝珍一乐起身向门口迎去。
萧绍对长子寄予厚望,前几□□哥刚过了三岁生辰,便正式延师开蒙了。周宝珍虽然心疼孩子,却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拖儿子的后腿。如今朝哥每日上半天学,下午萧绍若是在书房会见各处官员便也将儿子带在身边,难为朝哥小小年纪竟也坐的住。
“给母亲请安。”
廊下,穿一身锦绣小衣袍的朝哥先是一脸肃穆的给母亲问好,接着不待直起身便又抬头朝母亲顽皮一笑,问道“母亲,儿子昨夜不在母亲可是想儿子?”说着小小的身子便撞进母亲怀中搂着她撒气娇来。
周宝珍笑逐颜开的看见了怀中的朝哥,心想虽然表哥对孩子严厉了些,可好在这孩子天生胆子大,并没有被拘束成古板或怯懦的性子,她抱着儿子进屋嘴里说到“母亲当然想了。”
朝哥闻言仔细朝母亲脸上看了看,伸手摸了她的脸嘻嘻一笑“母亲想我可不要哭鼻子才好。”
“坏孩子,同你父亲一样就会欺负母亲。”
周宝珍抬头轻轻在朝哥屁股上打了一下,佯装生气般的说到。她心中气恼萧绍,也不知表哥都同儿子说了些什么,让小小的朝哥觉得母亲是个爱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娇气包。
“咯咯”朝哥搂了母亲的脖子笑的极开心,周宝珍搂了他坐下问一旁的乳娘儿子昨晚睡的可好,早膳又都吃了些什么。待听乳娘一一答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头对怀里的儿子说到“你好好跟着师傅念书,一会儿母亲去给你送点心好不好?”
“要母亲亲手做的金乳酥才好。”
朝哥仰头,他有一双同母亲极相似的眼睛,小脸米分嘟嘟说不出的俊秀可爱,这般带了些小骄纵的望过来,周宝珍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好都依你,再配上樱桃酪可好?”
“母亲最好。”
周宝珍亲自将儿子送去了外院的书房,又同齐先生问了几句儿子的功课,这才往老王妃的院子里去。说起来最初周宝珍有些诧异,以定南王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论想替儿子延请哪位名师都不是问题,可是替朝哥开蒙的这位齐先生三十多岁的年纪并不如何出名,不过能被表哥看重并托以长子,想来也该有些过人之处才是。
老王妃只得明华郡主这一个女儿,拖到如今这婚事总算是有了眉目,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虽说成亲还早,可这些日子闲来无事琢磨起女儿的嫁妆来。见了周宝珍便拉着她一起参详嫁妆单子,其实东西自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可女儿好不容易要成婚,她便总想着要尽善尽美才好。
“母亲准备的这些意料固然都是好的,只是存了这么些年样子恐怕早就过时了,还需让人去金陵和江南选那最时兴的花样重新挑来才好。”周宝珍看着单子上那些妆花缎、织锦缎、蟒缎同老王妃说到。
“你说的很是。”老王妃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刘妈妈记得让人重新去江南采办首饰衣料。
“表姐的性子母亲想也知道,最不耐烦啰嗦,那些首饰倒不必往那精巧绮丽上走,选那好宝石、玉石打的雍容大气些的好。我这里正好有一匣子表哥前些日子拿进来的金刚石,颜色干净通透,用那个替打套头面,表姐一准儿喜欢。”
“你这孩子,府里什么没有,哪里就用你出体己。”王府不缺东西,可周宝珍愿意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老王妃心里还是高兴的。
“这有什么,母亲只管放心,却什么咱们只问表哥要就是,保准啊让表姐十里红妆让天下人都羡慕了去才好呢。”
这话说到了老王妃的心坎上,这些年女儿不知听了多少嘲笑去,这一会她非得让那些长舌妇开开眼才好。
“说起来委屈你了,二十岁的整生日呢,就连想喝酒听戏都不能了。”想起过两日是周宝珍的生辰,要不是守孝不知该何等热闹风光呢,如今却也只好自家人关起门来热闹热闹了。
“有您和父亲呢,哪里就轮到我做生日了?再说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多少热闹没有,咱们心里只盼着母亲同父亲长命百岁,以后啊年年能替你和父亲热热闹闹的做生日才好呢。”
“你们看看,这样贴心的孩子怎么能怨我多疼了她呢。”老王妃将周宝珍搂进怀里,对了身边的刘妈妈感叹到。
亲手带大的外甥女,又嫁给了当王爷的儿子,老王妃偏疼些自然也是有的,只是这样的话谁敢说?当下刘妈妈也只笑着回到“这天下像您和王妃这样的明白日人又能有几个,若真有那糊涂人,您也就不用往心里去了。”
一大家子人,四五个儿媳妇,又哪里真是一碗水端的平的?也不过是个人的缘法罢了,像王妃这样好命的人全天下又能又几个?
☆、第255章
窗外天光渐暗,丫头们脚步轻巧的在屋里来回走动,将各处的灯逐一点上,院子里外便渐次亮了起来。
宝珍在窗下做针线,手中如今缝的是一件淡青色暗竹纹男式中衣,一旁有一件已经做好了的花色纹样皆同这件一样的,只是尺寸却小了许多,那是给朝哥的。想着前几日朝哥见到她给表哥做衣裳时,那撅嘴撒娇的模样笑意便自宝珍的唇角漫了上来,小人儿长大了鬼灵精似的,必要自己在母亲心里最重要才好,便是父亲也不愿意让他越过自己去。
她向来养的娇,在闺中时也不像别的闺秀那般每日针黹女红不断,刚成亲的时也不过偶尔为之,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表哥的贴身衣物便总是出自她的手了,及至到后来有了朝哥,每日里不管如何总要缝上几针心里才踏实。
“王妃,天晚了,再做便该伤眼睛了。”
桂月从外头进来,见王妃还在低头做活少不得劝上一句,王爷自来不许王妃多做这些,就怕她熬了精神再费了眼睛。
宝珍闻言抬起头来笑了笑“差几针便完事了干脆就都做了吧。父母亲那里可是摆饭了?送去的菜他们吃着可好?朝哥今日胃口怎么样?”
今儿厨房有南边送来的新鲜银鱼,周宝珍一早吩咐厨房拿油炸了给老王爷下酒,再有太妃爱吃银鱼羹,还有适合小孩是吃的银鱼蒸蛋,赶在晚饭前做了让月桂给父母那里送去。
“奴婢去的时候老王爷和世子刚从外头回来,王爷说那鱼炸的咸淡正好,太妃也说那羹鲜的很,小世子今日同老王爷上街想是饿了,就着蛋羹倒是吃了一碗饭。”
月桂一一将话答了,想了想又抿嘴笑到“小世子还有东西让带给王妃您呢。”说着她转身从身后的丫头手中接过盒子,放到了王妃身前的小几上,打开里头却是几样点心。
难为朝哥小小年纪出门便知道想着给她带东西,周宝珍兴致勃勃的朝盒子里看去,就见里头佛手酥、金锭糕、金丝寿桃、喜上梢头、富贵兰花、桂花黄糕、稻香茸鸡、祥云如意,都是常见的京味点心,伸手自盒中捏起一块尝了,用料和做工自不如家中的精致讲究,可模样却当得上趣致可爱。
周宝珍细细将手中的甜心吃了,馅料对她来说有些太甜了,可她心里是欢喜的,因对月桂吩咐到“收起来,等王爷回来让他也尝尝。”
兰萱上来利落的将点心收了,顺便对周宝珍问到“王妃,这会子可要摆饭?”
也不怪这丫头这样问,年后萧绍回来吃饭的日子不多,像今日都是掌灯时分了,虽说没让人送信说不回来,可看着时辰也不像是会回来吃饭的样子。
这么想着周宝珍便觉得没什么胃口,方才收到儿子礼物的喜悦也冲淡不少,表哥整日忙外头的事情,朝哥要陪祖父母,倒把她弄成个孤家寡人。
“方才吃了点心,这会子倒还不饿呢,再等一时再摆饭吧”她心里其实还是希望表哥能回来陪她吃饭的,低头看看还差一点就能收尾的衣服,周宝珍如是吩咐到“倒是你们,趁着这会儿没事先轮流吃饭去吧。”
王妃对下人向来宽厚,举凡能进这院子的丫头哪怕是个不入流的粗使丫头那日子也是过的好,见主子这样说大家倒也不推迟,月桂让兰萱先带了人下去吃饭,她自己则和莲生几个陪了王妃做针线。
缝完最后一针,宝珍拿剪子将线剪了,就听得外头一声“王爷回来了”她面上一喜,忙起身让人理了理衣裳朝门外迎去。
隔着院子萧绍便见妻子笑盈盈立在廊上,头上的灯笼洒下一片橙红色的光,暖暖的拢在她身上,她就那样静静站着整个人显得舒缓又安宁。一阵晚风吹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萧绍缓缓呼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脸色似乎也有所缓和。放慢了步伐缓缓从院中走过,西北军报鞑靼似有异动,四皇子回京宜阳大长公主最近在京中很是活跃,有朝臣提出希望皇帝早日大婚并举行选秀,直隶地区自三月以来连降大雨恐有水患,每日里批不完的奏折会不完的人,朝会上同人勾心斗角,虽然他自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从不怕与人争斗,可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许多事情缺了名目做起来到底费事,他也常常觉得疲惫。
“表哥”周宝珍从阶上迎了下来,脚步略急及至到了他身前,她抬头眉眼含笑,嗓音娇软带着些纯然的骄傲和欢喜“表哥,儿子出门都知道给咱们带礼物了——”
萧绍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入手腰肢柔软曼妙全然不像生过孩子的妇人,怀中的珍姐儿眉目宛然,目光清澈水润,他笑了起来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夫妻两个相携往房里走,待知道周宝珍一直等着他还未吃晚饭,萧绍少不得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嘴里教训到“三餐定时方是养生之法,你身子弱更该善加保养才是,以后万不可这样了。”
周宝珍闻言皱了皱眉,冲他娇嗔着抱怨到“一个人吃饭又有什么趣儿?”
这话说的萧绍歉疚起来,他近来没有时间陪珍姐儿,因着如今父亲在家,多半都和母亲一道用饭,倒让珍姐儿也不好跟母亲那里吃饭了,至于儿子那更是父母的心肝宝贝轻易是不会让孙子离了跟前的,这样一来倒让珍姐儿落单了。
晚饭很快摆上来,夫妻两个对坐了吃饭,萧绍说起有朝臣建议让皇帝大婚的话,周宝珍听了不免觉得荒唐,抬头诧异说到“这怎么行,都还是孩子呢?”
说是这样说,可皇室的事历来不能以常理度之,所谓大婚也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成了亲就是大人了,更能安抚朝臣和百姓的心,再则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没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想当年汉惠帝娶自个的外甥女时,小皇后也不过十一岁而已。
萧绍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将一筷子炒时蔬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周宝珍低头用筷子拨弄碟子里的食物,想着眉目俊秀的小皇帝,活泼可爱的络姐儿,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因为种种原因自出生起便身不由己,而如今这些朝臣们还要拿两人的婚事做文章,这般想着她心情便有些郁郁的。
她眼巴巴看了萧绍“表哥你不会答应吧。”
“姑姑今日寻我说话,好像对这个提议颇有些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