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风定定望她,好一会,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无需多担忧,最多明日,勤政殿那边就有消息了。”
话音落,奚玉棠眼睛顿时一亮,“真的?”
对面人挑眉。
读出了他眼底的深意,奚小教主尴尬地清了清嗓,看向秋远,“那个,小美说我的药……”
秋远反应极快,登时脊梁一直,高声道,“我知道在哪儿,我去热!”
说着,二话不说对斯年使了个眼色,两人瞬间跑了出去。
等人都跑没影,奚玉棠转过头对上眼前人的视线,无辜地眨了眨眼。
……还卖乖!
越少主心累地揉了揉眉心。
拗不过她的坚持,越清风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奚玉棠默默听完,沉默了好一会,意味不明道,“……你是说,当今打算恢复司离太子的身份?”
越清风颔首。
“其他皇子没有反对?”
“延平帝的态度很坚决。”他摇头,“司离是前皇后唯一的嫡子,当年的事系有人陷害,当今打算翻旧账了。你的担忧我明白,暂且放心,既然能下这个决定,那位自然有法子保下司离。”
奚玉棠对此沉默不语。
好一会,她才轻声道,“司离会住东宫么?”
东宫下面有地宫,地宫里有卓正阳。虽然他们那次硬闯已经惊动了紫薇楼,难保卓正阳不会悄悄转移,但就算如此,有那么一个地方在,她也绝不会放心司离入驻东宫的。
“这要看司离自己。”越清风也想到了这一点,“若以东宫年久失修需要重新修葺唯由,暂住别的寝殿,也说得过去。”
远水救不了近火,奚玉棠默默叹了口气,无力感席卷全身。
越清风将她的神色收入眼中,眼神一软,倾身将人抱进了怀里,微凉的手指穿过她瀑布般披在脑后的发,把人摁在了他肩上。
“各人有各人缘法,你既已作出决定,当信他有这个能力。即便是想帮忙,至少要先保证自己活着……棠棠,寒毒之事沈七说了,我觉得,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闭关之事?”
这还是他第一次将寒毒这件事在两人之间摊开来说,其中的小心翼翼和希冀,听得奚玉棠心里涌出一丝愧疚,额头抵着越清风的肩窝,只觉浑身疲惫。
“其实我有点怕……”她闷声开口。
虽说要闭关,也不在乎寒毒,可近日来,每每她想到此事,脑子里总会闪现寒池里老怪物的模样。尽管她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卓正阳练错了功法,才导致他人不人鬼不鬼,可一想到即便是练错,那也是太初心经,她就忍不住胆寒至极。
习武之道,从来都是万般小心都不为过的。可就算再小心,也有可能出差错,更不用说太初这个魔功,哪怕她不出错,到最后如果没有好的方法解决走火入魔的隐患,等待她的还是一条绝路。
她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变成老怪物那个模样?
头一次,她对自己要走的路出现了迟疑和恐惧。
越清风那日为闯寒池寝殿,一路杀至麻木,侥幸救下奚玉棠后又不敢迟疑地立刻将人带走,只大致扫了一眼里面的景象,寒池白气袅袅阻人视线,实则并未看清卓正阳的全貌。所以此时奚玉棠陡然间说怕,他有些怔愣,只想到了太初魔功的隐患,却未曾想她真正怕的是什么。
奚玉棠也不想告诉他。老怪物的模样,她不敢说。
她怕一语成谶。
环着她的手紧了紧,越清风轻拍她的后背,“那就缓一缓,你说过,卓正阳虽走火入魔,但一时半会死不了,所以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再说,皇宫里没有找到素九针决,我怀疑下半部其实在紫薇楼……到时我陪你可好?”
奚玉棠没有答话,好一会才微微点了点头。
她从越清风怀里挣脱出来,勉强勾了勾嘴角,“那先等司离安顿下下来。”
略微遗憾地感受了一下指尖残留的温度,越少主点点头,刚想说什么,门外斯年突然显出了身形。
“主子,有客,属下们没拦住,人已到院外了。”
越清风闻言,挑眉望向门外。奚玉棠也怔了怔,慢吞吞地抬了眼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微有些诧异。
只见院子门口,一身藏青色劲装打扮的卫寒,正浑身杀气地持剑而立,面色冷峻地望着眼前出现的一排越家暗卫。像是感觉到了两人视线,他抬起头,犀利的目光穿过庭院,略过面冠如玉的越清风,直直落在了一身男装的奚玉棠脸上。
那张脸,并没有戴面具。
他定定启口,毫不迟疑,“兰玉,好久不见。”
第77章 针锋相对
“兰玉,好久不见。”
……
卫寒一句话,来意昭然若揭。
奚小教主的马甲之多,亲近之人无一不知。有好有坏,但也很麻烦。
过去因为背负深仇大恨且行且小心,没有手刃仇敌之前不敢掉马,男扮女装多年,才营造出了世人眼里的‘神秘’,实则不停地换装再换装,为的不过是希望能在仇人没找到之前更多地发展并保存自己的力量。
后来越清风那一席当头棒喝让她清醒了许多。
再后来,又找到了卓正阳,奚玉棠其实已经懒得再去维护那些身份了。
除了唐惜惜和孟十九这两个绝对不能暴露的身份以外,别的,认出来就认出来了。
越清风其实也意识到了她这一心态的转变,单看她能露着真面目对谢婉无伤大雅地说着‘我叫玄唐’,就知道她是惰了,所以才有了灯会上他毫不在意的接灯举动。
奚玉棠的‘于杨’身份因江南堂的建立,完成了既定目标,‘兰玉’身份也在成功杀了宋季同以后完成了使命,至于玄唐,那纯粹是她要撩谢婉,弃不弃都无所谓,反正已经撩了……
卫寒在江南时见过‘于杨’的脸,如今又见了‘玄唐’的脸,加上越清风先口说喜欢兰玉,后又闹出和‘玄唐’的断袖流言,能认出来,着实在他们意料之中。
但要怎么个曝露法,作为控制欲极强的玄天教主,这取决于她自己,而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
“兰玉,”卫寒依然站在越家暗卫的包围圈里,却好似闲庭信步来做客一般,端的是镇定自持,只不过从咬牙切齿的语气中,众人还是听出了一丝怒意,“……或者我该叫你,于堂主?”
奚玉棠被斯年扶了一把,从软榻上起身,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被拆穿了马甲,“叫什么无所谓,反正都是我,卫千户喜欢就好。”
“……”
承认得这么爽利,卫寒无端觉得不爽。
再看一旁越清风的闲适模样,就知他是早就知晓这一切的,心中怒气顿时更盛。
“欺骗我有意思么?”卫寒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薄薄的唇缝里迸出,看着奚玉棠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你一定要这样待我?”
奚玉棠走到门口台阶前,淡淡望着眼前人,“卫千户言重了,在下不敢戏弄卫千户,一切不过是误会。”
误会?一句误会就能抵消他们之间的一切?卫寒几乎要气炸了,那种凡事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你到底是谁?!”
“卫千户不是知道?”奚玉棠轻轻勾起嘴角,嘶哑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兴味,更多的却是无所谓,“既是于杨,又是玄唐,还是兰玉,端看卫千户看哪个顺眼了。”
我看哪个都不顺眼!
卫寒定定地望着眼前人,不明白她为何事到如今还能如此镇定,难道他过往对她说过的话,真的对她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