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少主此话当真?”冷一沉声问道。
越清风颔首,没有说奚玉棠状态不对,只隐晦地提醒,“冷堂主还是跟上看看比较好。”
冷一何听不出他话中之意?面色微变,下意识看向了门内的蓝玉,而后者冷着脸,看不出情绪。
“多谢越少主告知。”冷一很快冷静下来,“只是没有主子命令,冷一不能离开。”
听了这话,越清风终于诧异地看向庭院中一身黑衣面色冷峻的男人,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他。
这个冷一,倒是比薛阳和韶光更忠心。
对方态度已摆出,越清风也没再坚持,踏入门内,手一挥,关了门不说,也用内力隔绝出了一方不准任何人窥探的小小天地。
蓝玉将他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更甚,寒潭般的黑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面沉如水地等着他说明来意。
“师兄……”越清风少有地感到局促,好一会才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愧疚,“她猜到了。”
没头没尾一句话,却让蓝玉瞬间面色大变,眼睛倏然睁大,整个人冲动地向前倾着,仿佛僵成了一尊雕像。
房间内沉寂如夜,许久才听蓝玉不可置信的声音哑然响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仿佛要将眼前人拆吞入腹,“……你,再,说,一,遍?”
越清风低头。
他乖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一丈峰上,因为完不成练剑任务而等着被师兄惩罚的小小少年。而他对面,还是那个师兄,只不过物是已人非,昔日高大俊朗、聪明强大的师兄,如今一头银发不提,还坐在轮椅内,连自由自在行走都做不到。
想起竹林里奚玉棠的眼泪,他抿紧了唇,忽然有些明白了她的感受。
……事实上,他到现在也无法接受师兄变成了这副模样。
沉默说明了一切,蓝玉怔怔地望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师弟,只听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轮椅一边被紧扣在手心的木制扶手被生生捏成了碎末。
手指一松,木屑簌簌落地,蓝玉微微阖眼,声音里多了一丝紧张,“只是猜到,没有确定就没关系。”
话音落,越清风的脸更白了。
蓝玉抬眸扫他一眼,见势不对,心忽然又提了起来,“你承认了?”
越清风别开了头。
“……”
“越,肃,兮!!”蓝玉彻底怒了,手猛地拍在了断裂的轮椅扶手之上,数道暗器如离弦之箭,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携着铺天盖地的杀气冲了过去。
越清风不避不闪地站着一动不动,任凭那唐家出品的特质暗器全数打在了他身上。痛苦地闷哼一声,他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白色的广袖长衫上仿佛开出了朵朵殷红的海棠花,惨烈至极。
见他一动未动全数受了,蓝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后悔,却又立刻恢复冰冷,望着眼前低头不语的青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才被沈七的条件刺激了一番,又听到了对他来说最坏的消息,一时间气血翻涌,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生怕自己一开口,会忍不住吐眼前人一脸血。
“滚!”好一会,蓝玉的低喝出声。
越清风忍不住咳了一声,黯然转身。
蓝玉手指微动,见他背景落寞,心里一软。
终究是自己师弟,从小看到大的人……
“等一下。”
越清风脚步一顿,略带一丝激动地回头望向了轮椅上的银发青年。
蓝玉动了动唇,被衣袖覆盖的手下意识缩了缩,紧张地咽了咽嗓,似乎无比艰难开口,“她……什么反应?”
越清风怔了怔,躲开了眼前人那期待得几乎要灼伤人皮肤的眼神,不知该如何回答,竟一时没有开口。
“……她有没有嫌弃我?”见自家师弟不回答,蓝玉急切地前倾着身子,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困兽低吼,小心翼翼,却又悲伤无比,“……恨不恨我?生气了没?她还记不记得我以前的模样?你有好好为我解释么?我不是不回去看她,我是……”
越清风不愿多听,突兀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咬了我一口。”
“……”话就这么被堵回了嗓子眼。
白衣青年却仿佛没看到眼前人仿若见鬼一般的表情,木着脸,忍着全身伤口的剧痛和几欲冲出胸腔的咳嗽冲动,飞快道,“她咬了我一口,特别狠,出血了。”
蓝玉:“……”
“然后她下山了。”
银发青年面色微变,袖中五指握得更紧,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肉里,疼痛却不自知,“下山了?”
“下山了。”越清风抬头对上了蓝玉的目光,“是我的错,我惹她生气了,跟师兄你没什么关系。”
“……”
茫然地盯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师弟,蓝玉有些不可置信,“就这样?”
“还能怎样?”越清风面无表情,“难道能杀了我?还是过来杀了你?”
“……”
不知为何,虽然听了这模棱两可中包含安慰的解释,可蓝玉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更加七上八下,深邃无边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人,“肃兮,你在怕?怕我生气,还是怕我伤心?你没说完,是不是?”
越清风身型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平静道,“她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咬我的那一口上,没有嫌弃你。”
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蓝玉动了动唇,眼圈蓦然一红,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一声叹息轻轻响起。
“抱歉,不该对你发火……”蓝玉,也就是奚玉岚,声音生涩地开口,“总会有这一日,是我魔怔了。夹在这中间,想必你也为难。”
听到这话,越清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今夜之事他都有责任,师兄能不计较,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悄悄抬眼看他,在对方抬头之前又重新垂眸望地,越清风语气也软了下来,“我无妨,师兄还是多想想如何向棠棠解释吧。她虽然没有嫌恶你之意,但……”
蓝玉知他一片好心,心绪翻腾间缓缓阖眼点头,挥手让他离开。
……但下一秒,他突然睁开眼,眼中杀意暴涨,皱眉瞪向眼前还没来得及转身的人,“你刚才叫她什么?”
越清风僵了僵,二话不说一掌轰开禅房大门,脚下一点,整个人已消失在了房中。
蓝玉气急败坏地追了两步,望着远处消失的一片白色衣角,大怒,“越清风,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了是不是!”
……越清风哪会理他,追着奚玉棠下山去了。
开玩笑,他跟师兄住一个院子,这时候回房间那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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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第二天沈七等人发现奚玉棠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时的惊讶,越清风被蓝玉重伤,在秋远的帮助下乘车回到别院时,云梦园里已经没了奚玉棠的身影。
越清风顿时心里一紧,生怕她就这么一去不回,撑着伤势去了云梦园内,想看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只言片语。
结果令人失望地,奚玉棠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而斯年也不见踪影,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越清风哪还能坐得住,见识过前夜竹林里她的状态后,他相信此时哪怕他听到奚玉棠再血洗一遍醉花楼都不觉得惊奇,但更担忧的还是她的身体状况和安危,并且再一次深刻地体会了一次玄天教人少的困境。
若非如此,她堂堂一派掌教,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暗卫随行保护?
他想出去找,还没出门,秋远便扑通一声跪下了,泪汪汪地求他不管怎样先养伤。越清风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重伤在身,就算去寻人也不会有多大成效,只好强压下心中担心,乖乖待在了别院内,吩咐流年去寻她和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