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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任血光,诉衷肠
    335.任血光,诉衷肠
    七月最后一天。
    夕阳西垂,余晖几尽,暮色上涌,星夜将起。
    城中局已散,城外局方起。
    虽离城门关闭还有一段时间,可出入的人已渐少,形成不了挡路的人潮,两个把门的大头兵更不会多此一举,陆上邦与人毫无阻碍便出了城。
    然而甫出城门,未经几步,婉转轻柔的箫声忽然响起,那是熟悉到几乎要刻入骨头的曲调。
    只是昔日轻快欢畅的曲子,如今听来却又增添了一抹凄然与哀愁,引人心戚,发人悲凉。
    陆上邦回头,循声看去。
    城墙上。
    自三年前离开衡山便再无踪迹的姬智再度现身,轻弄玉箫。
    哪怕天色将暗,哪怕并非左近,仍挡不住陆上邦望清城墙上的人影儿。
    打发走了天尊道的几人,陆上邦仰头望着上方那个曾经属于记忆里最美好的景色,脸色有些复杂。情太深,恨愈切,三年前衡山上的几百条人命,也未曾磨灭心中的恨意,如今再见,心绪难平。
    箫声悠悠。
    许久,一曲唱罢。
    陆上邦腾身上了城墙。
    杭州城虽是名城,却非兵家重城,城墙不算多高,两丈有余而已,就算背着一架大琴,他也能仍一气跃上。
    高立墙头,凭风卷衣。
    不远处的地上,有七八个兵卒倒地的身影,不知死活,显然这扇城门的看守官兵,已在姬智手上全灭了。
    这一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站着,一个在垛口上,一个在垛口下。
    陆上邦居高临下望着姬智,叹道:“就要三年了,智儿,你终于肯来找我了,你若再不来,我恐怕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已经死在哪个角落了呢!”
    姬智声音轻柔地问道:“你便这么希望我死吗?”
    陆上邦平淡道:“智儿你恐怕误会了什么,我不是希望你死,而是希望……你能死在我手里,受尽折磨以后,再死在我手里!”
    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说着时,仅剩的那只手抬起,缓缓握成拳,握得很紧,如要将心头的愤与恨之火,在这拳下,一泄而出。
    “既然如此……”姬智喃喃语道,反手提握,将身旁靠在墙上的长剑缓缓拔出,横在身前看了一眼,往陆上邦掷去。
    飞剑划来。
    陆上邦没有躲,也没有挡,因为他能看出那剑的轨迹,并没有刺向他。
    剑锋刺入他脚下,垛口前的地面。
    陆上邦望向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智开始声音有些打颤,但越说越顺:“既然你想将我折磨至死……那,我便将剑给你,你可以在我身上刺一百一千剑,也可以将我肉一片片割下来,我不反抗,不还手,直到你满意,或者,我断气为止!”
    陆上邦不知她在搞什么鬼,冷笑一声,跳下垛口,震起长剑,空荡荡的左手袖子一甩,剑便被击出,如电如惊鸿,笔直地刺向姬智。
    他没去碰那剑,他觉得那可能被淬了毒。
    姬智本能地退了一步,但那一步方落下,便想起了什么一样,咬牙,闭上眼睛,反向着剑锋迎上去。
    一如在……寻死。
    陆上邦眉头一皱,然后不动声色。
    剑锋入腹。
    血光迸射。
    陆上邦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心中恍然产生一阵刀割般的痛。
    他并不意外。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从始至终,从三十年前到今天,都一直深爱着这个女人,只是这些年,恨意更甚爱意而已!
    他誓要杀她,但也会为她之死而心痛,他早有准备。
    一剑入腹,姬智体晃背弯,低头注视着剑刃,大口吐血,玉箫无力再持,染了血落地,而亦是随着玉箫脱手,人,无力地摔倒。
    陆上邦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犹不敢相信,今日再会,会是这般变化,心头一下浮现昔年相处时的片段,一下,好像又想到了方才她说的话:
    既然你想将我折磨至死,那我便将剑给你,你可以在我身上刺一百一千剑,也可以将我肉一片片割下来,我不反抗,不还手,直到你满意,或者,我断气为止!
    倒地的噗通响声,将陆上邦惊醒,一咬牙,飞身向前,刹那即至,迅速点住她身上大穴,拔剑,止血,敷药,包扎,服药,顺气,一连应急下来,便将心脉气血稳住。
    姬智没有晕,更没有死,从始至终她都清醒着,一脸苍白忍着痛与汗,静静看着他为处理伤势,嘴角一抹仿佛幸福的温柔微笑凝聚着不散。
    做完一切,陆上邦望见她嘴角盈动的笑意,冷然不动声色,心头却涌起三分难耐的悸动。
    让她躺在地上,兀自站起,退开一步,居高临下,低头望她:“为什么?”
    姬智道:“你要我死……那我,便死……”
    陆上邦冷笑道:“我要你死你便去死?那你不杀我了?”
    姬智道:“那是……以前。”
    陆上邦道:“以前?”
    姬智道:“那夜,在衡山,你害得我好惨……我的确,恨不得,将你食肉,喝血,挫骨扬灰,但是后来,我想通了!”
    陆上邦面无表情:“想通什么?”
    姬智道:“想通,我始终是,对你下不了杀手的,我心里一直都装着你……小师叔!”
    最后这声小师叔,充满哀切与深情。
    陆上邦心中的某一根弦仿佛再被触动了,当年,她便是这么喊他的……
    陆上邦喝道:“姬智,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姬智艰难地抬起一只沾满鲜血手,死死抓着他的裤脚不放,眼角两行清泪落下,哽咽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陆上邦冷笑道:“你连丈夫、弟子、还有整个师门的血仇都不顾了吗?我让你家破人亡,让你沦为武林笑柄,受尽世人唾骂鄙夷,你也不在意吗?”
    姬智道:“我在意,但是……这几年,我已经想开了,是我先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陆上邦冷冷看她。
    姬智问道:“你知道,当年,我为何要对你下毒吗?”
    陆上邦:“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姬智道:“因为那时候,不杀你,我就会死,我那时候,贪生怕死……”
    陆上邦喝道:“笑话。”
    姬智道:“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陆上邦道:“继续编。”
    姬智喘息着说道:“能,能把我扶起来吗?我想,坐着说话。”
    陆上邦扶起她,让她靠着墙坐。
    姬智哀求道:“我,我想,靠着你……”
    陆上邦望了她一眼,反而退开两步,面对着站在她身前,说道:“就这么坐吧……继续说!”
    姬智苦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毒的事,而是道:“当初,在我爹对付你之前,将我送到山下,关起来的那段时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上邦皱了皱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