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就是目下的汉宫新宠,风头正盛的荀丽荀美人。陈娇在荀丽走过身边的时候瞄了她一眼便不屑的转过头,跟着一种送药的内侍走了进去。
寝帐里原本灯火较暗,刘彻只着中衣闭目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金色暗花的薄寝,看起来脸色略暗很疲惫。
其实陈娇刚进来的时候遇到刘彻的新宠荀丽心里多少有些火气,但是真见了眼前这个受伤疲倦的刘彻心又软下来,真的怕他出了什么意外,受了什么重伤。
张医官确实是来给刘彻换药的,医者治伤是大事,陈娇给曹小北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她安静的站在一旁,一来是怕出声耽误了御医换药,二来她也想看看刘彻到底伤在何处,免得刘彻不跟她讲真话。
刘彻身上伤处确实不少,陈娇不太懂得药理,只见他手臂后背十几处伤口换下来的绷带都是艳红的鲜血,她心里就一抽一抽的难受,尤其是他腿上的伤,看着才吓人,陈娇都有些不忍心看。
张医官是御医里专司外伤的老手,从景皇帝时代就跟着天子出猎,包扎换药的手法十分娴熟,不多时就为刘彻换好了药。
包扎就绪后张医官起身回禀道:“陛下身上的伤虽然多但好在都是不伤筋骨的擦伤,伤口不深,只有腿上的伤略重一些,不过陛下龙体康健,只要回宫修养两三月便也可痊愈了。”
刘彻仍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道:“曹小北,送张医官出去。”
曹小北机灵的很,陈娇在这里就算刘彻不让他送张医官他也要找个理由避出去,现在正好有机会,借着送张医官的空使了个眼色带着帐中的侍从都退了出去。
众人退下后帐中安静了很多,陈娇默不作声的跪坐在张医官方才坐过的地方,她低头注视着闭目静躺卧的刘彻,看他方才因换药疼痛而一直紧蹙的眉心如今终于松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娇觉得往日他日渐分明的面庞棱角,这一刻都变得柔和起来。
“是谁!”
陈娇有些失神的看着刘彻,却被刘彻忽然睁开的眼睛和锐利的眼神吓住了。
刘彻看到装束简单的陈娇先是一怔,冷锐的眼神慢慢平和起来,带着一点惊讶和不可思议道:“阿娇?真是你?”
他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有力,其中还带着一点虚弱,应是受伤脱力的原因。
陈娇方才真的被刘彻那个突如其来的狠利的眼神吓了一跳,心情这才平复下来,叹了口气不悦的转开了视线。
刘彻笑了,看到陈娇这身着装就知道她是偷偷跑来的,他心里一暖,放缓声音道:“你担心朕才背着姑母的意思来看朕的是不是?你这个样子没被别人认出来但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被刘彻识破了的陈娇干咳了一声,掩饰般的说:“你眼神还挺好。”
刘彻艰难的侧了一下身,问陈娇:“方才换药时给朕额上擦汗的是你吗?”
陈娇怕刘彻扯动伤口,扶了他一下帮他侧身,然后才冷着脸反问,“不然你以为呢?还想是谁?”
刘彻并不在乎陈娇话里带的酸味,他从小就知陈娇面冷高傲却内心火热柔软。他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柔声微笑道:“朕还以为是做梦呢。”
陈娇看了刘彻换药,知道他身上伤口众多,新伤动一下一定非常疼,于是叹了口气凑近一点带着不自知的责备和关切问刘彻:“你怎么回事,弄得这么多伤。”
刘彻略摇头道:“不碍事,都是擦伤,看着厉害其实好得也快。今日确实险象环生,朕逐鹿策马时不觉入林已深遇到一只白额虎,幸而卫青果断冷静勇猛过人朕后来才有机会斩杀那只白额虎,只是卫青……伤得很重。”
陈娇蹙起眉头半晌才道:“这么说来卫青也算救驾有功,他可有性命之忧?”
刘彻面带虑色,低声道:“张医官说他伤得很重,但伤势处理及时得当应还不至于伤及性命。朕不是又让人去甘泉宫请了其他御医前来吗,现今也不知卫青是不是醒了。”
陈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隐隐约约竟也对卫青起了一丝担心,她现在想来那些与她一同前来的御医一定是去给卫青诊伤了。其实陈娇不希望卫青出事,于公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于私……陈娇觉得他是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君子,这样的人她不希望他死。
说起重伤陈娇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药,连忙从显星留下的包袱里拿出几个瓶子对刘彻道:“出来狩猎恐怕没有准备那么多种疗伤的好药,这几种应当不错,也不知道哪一个更好,都让张医官试试吧。”
刘彻见陈娇那么认真,就知道她一定十分关心自己,心里非常高兴,看了一圈那几瓶药的标签道:“恩,确实都是治外伤的好药,朕让张医官都试试。”
陈娇想了想又说:“既然卫青护驾有功,陛下也赏一点给他吧。”
刘彻微笑道:“那是自然。朕本来想亲自去看看他以示恩抚,但是朕与白额虎缠斗已经无力,腿上又有伤恐怕一时去不了了,等过些日子再对他加以封赏吧。”
陈娇点头说:“卫青是陛下的近侍,护驾是本分也是荣耀,陛下的恩抚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倒是这些药若是陛下点头我就让显星送一些给他。”
陈娇与刘彻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曹宫监不再里面伺候可是因为里面来了什么人吗?”
刘彻的眉心不由自主的蹙了一下。
陈娇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听到外面曹小北客气的声音:“荀美人多虑了,陛下今日勇猛伏虎,龙体乏累正在休息,小人怕打扰陛下就到外面守着了。”
“既如此,那我进去服侍陛下,曹宫监放心,我自有分寸绝不会打扰陛下休息的。”荀丽的声音娇柔悦耳非常好听。
“美人,美人不可啊,陛下……”
“曹宫监,一会陛下醒了看不到人服侍会不高兴的,我进去就陪陪陛下,你就别拦着了。”
听声音曹小北似乎很为难,大概是一旁守卫的韩嫣看不下去了,也上来阻拦荀丽。不过韩嫣姿容冠绝,宫里的女人有时候真的会把他当做敌人,他不介入还好,这一介入那荀丽似乎跟不愿走了,有点向韩嫣示威的劲头。
陈娇不悦的轻哼一声看向刘彻,放轻了声音冷道:“天子宠出来的好美人,连本宫都不曾在天子寝室外与人争辩硬闯,今日倒是长见识了。”
要不是刘彻平日惯着这女人,陈娇就不相信一个小小的美人敢在天子帐前与天子近侍讨价还价,连上大夫的阻拦都敢顶撞,想来这个荀美人在宫里也一定被刘彻宠坏了。
刘彻似乎没把外面的荀丽当回事,拍拍陈娇的手道:“你不是不敢硬闯,是你硬闯他们也不敢拦。你是皇后她怎么敢与你比。好了阿娇,她进不来,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陈娇本来也不怎么怒,但听刘彻这么一说一下就上火了,起身道:“怎么叫不计较?我看她闹着要进来就是打扰天子养伤,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今天要是不处置她,掖庭十四殿的那些女人还真当未央宫没有皇后了!”
“阿娇,阿娇”刘彻见陈娇动怒要出去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急唤她两声,“阿娇你过来,听话。”
陈娇见刘彻急了,怕他扯动伤口才转回来按住他气恼道:“为个女人自己的身体都不要了,小心伤口,你又要闹什么!”
刘彻赶忙拉住她解释道:“你今日不宜出面,况且荀丽的事朕自有主意,绝非儿女情长。”
陈娇见刘彻说的恳切,黑眸里都是认真,心说或者刘彻留下荀丽真有什么其他目的,她若是一味强求处置荀丽恐怕坏了刘彻的大事,只好哼了一声不甘心的坐回去。
刘彻知道陈娇爱吃醋,但见她更识大体心里就宽慰又高兴,见陈娇不悦便哄她道:“做这么远干什么,好不容易来一次。你看,你送朕的东西不是还在这里么,朕都带来围场了,今日脱险或者就是你这节礼为朕避灾呢。”
刘彻动了动肩膀将压在枕下的精致小红袋露出来,有意让陈娇看。他那明亮的瑞凤眸想的特别清澈,好像陈娇不理他就有多么不近人情似得。
陈娇瞟见那红袋,觉得刘彻能大老远的带着来也是把她当时忽悠他的话放在心上了,他现在身上有伤也不适合跟他闹什么脾气,只能将就一下他的感受,坐近一些道:“也不知你在想什么,外面闹得让人心塞还要将就你。”
刘彻拧着陈娇的收手说:“你看还是朕命好,怎么就娶了你呢。”
两人正说着不想荀丽竟抽了个空档闯了进来,曹小北和韩嫣在外面没拦住她也不好再进来打扰刘彻,只是尴尬的站在帐门口。
韩嫣怎么说也有值守的职责,不会入内,曹小北就不一样了,还要硬着头皮进来给天子一个交代。
“陛下……”曹小北看看眼前的荀丽又看一眼软榻边低语的天子和皇后,真是为自己方才的一时疏忽懊恼急了。
刘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是真的生气了,厉声对曹小北道:“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喏,喏。”曹小北被他一骂灰溜溜的就转身就出去了,只留下帐中更加尴尬的荀丽。
荀丽也傻眼了,她本以为天子定是在独自休息才没有听到她在外面说话的声音,按她往日伺候天子的经验来看,天子要知道她来了一定会让她近前伺候,天子那么疼她才不舍得因为她大声的说几句话就责罚她。所以荀丽才断定只要自己闯进来外面的人就不敢再进来阻拦她,天子现在身上有伤,若是醒来看到的第一个看到的是她,知她在自己身边尽心伺候那她一定会得到更多的恩宠。
只不过荀丽今天失算了,她真没想到天子的寝帐里竟然还有别人,而且这个人的手还与天子五指交握。
☆、第190章 略胜一筹
“陛下,妾身担心陛下的安危,所以……”荀丽笑得很不自然,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索性看了陈娇一眼道,“都是曹宫监胡说,臣妾以为陛下眼前没人伺候,没想到陛下这里有人,恩,不知,不知这位是?”
荀丽说话的时候目光就像黏在了陈娇的身上,借着灯火荀丽只觉得天子榻前这人姿容美艳却不露媚态神情冷淡态度从容,只是她着衣素淡简单毫无配饰妆点,若是仔细打扮一番一定是个艳压群芳的美人。
美女看美女,天生就带着一股挑剔,何况荀丽眼前的这个素颜美人还与她的陛下单手交握独室相处,这样淡然的姿态都能得到天子的青眼,若是日后装扮起来送入宫中,肯定专美于前将天子迷得晕头转向,到那时候她荀丽的盛宠还能维持得了吗?
得宠的日子太美妙了,荀丽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如坠云端,看陈娇就更不顺眼了,恨不得立刻把她赶出去。可是毕竟在天子面前,她还不敢擅作主张,只好用余光狠狠的盯着陈娇。
陈娇对荀丽的目光不闪不必,她杏目微转,只是紧了紧与刘彻相握的手然后带着极浅的笑淡淡的回看荀丽。
荀丽对陈娇的那道目光的反应极大,她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荀丽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挑衅和刺激,荀丽甚至没有忍住一时的激动指着陈娇咬牙恨道:“你……”
刘彻身上带伤心绪不佳,他没心思观察女人之间微小的表情变化,但他本就对荀丽的擅自闯入十分厌恶,再见她圣驾之前不但不行礼请擅闯之罪反而越发放肆,就算因为谋划利用荀丽不计较她往日的骄纵,眼下也无法再忍她言行无状无视天子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