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寝室兵甲不入,两名身强力壮的宦官率先入内,将小寒双手反剪提了起来。
陈娇怒瞪刘彻:“你……”
刘彻忽然倾身上前鼻尖对着她的鼻尖凝视着陈娇,眼中的情绪起伏不定。
“就算姑母现在在这里,只要她拦着朕朕也得把她赶出去。呵呵,在朝堂上朕连祖制都敢改,不在乎再多几个至亲敌人,大不了闹个天翻地覆宫闱不宁。”刘彻毫不在乎的笑着,细长的眉眼倒映着陈娇的身影,“为了你,朕认了。”
刘彻不是危言耸听,他坐在天子龙椅上,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得不隐忍蛰伏,可他不是没有桀骜疯狂不顾一切的心,他早就忍不了宗室贵戚的一再限制,在这一刻他真的做好了破釜沉舟与整个宫禁列侯为敌的准备,并且,他绝不后悔。
“放开椒房殿众人,都滚出去。”刘彻淡淡的吩咐着。
路寝里很快安静下来,刘彻抬手轻抚陈娇的侧脸,在她愤怒的眼神里深情而温柔的说:“阿娇,朕什么都不要,朕就想你好好吃朕为你煮的东西,朕是,真是很在乎你。别让朕为难你的宫人,也别让朕记恨堂邑侯府。”
刘彻说完将陈娇的手腕放入锦被中,他舀了一勺红枣薏米羹放在陈娇唇边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道:“就当朕威胁了你,可朕也费了心,你吃了十六日朕熬的羹,今日知道了朕的心就只剩下抵触,你知道你出事以后朕心里更难受吗,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阿娇,不要把朕变成你的敌人,不要拒绝朕的真心。”
孩子,真心,敌人,堂邑侯府……
陈娇心里酸涩难当,她要保护她的家族,她曾想要得到的刘彻的真心,她已经失去的孩子……这样的威胁,这样的爱情,她甚至不知是对是错。
眼泪一滴一滴的顺着她削尖的下颌落下,她看着眼前那一勺温热的薏米羹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
刘彻微叹将薏米羹含入口中,双手托起陈娇的面颊吻上她的嘴,将薏米度给她,深吻的同时迷乱的擦拭着她的眼泪。
长吻之后陈娇将刘彻推开,她偏过头深的呼气道:“走开,我现在没有办法原谅你,请你走开。”
“朕……”
“刘彻,你当知道我是个不愿接受威胁的人,你若还顾念你我之间的感情便各退一步,我吃这薏米羹,你却不要再来见我。”陈娇心中郁结,说着说着便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身形不稳,差点倒在榻上,幸而被刘彻一把扶住。
陈娇稳住身体后再次推来了刘彻。
刘彻不愿她再生气难过,只得推开,眼中的失落和不忍交替出现,最终他点点头道:“好,朕还是会每日熬给你吃,如你想见朕,任何时候朕都会来。”
☆、第167章 警告刘荣
刘彻刚离开椒房殿后殿苏一就小跑上来禀道:“启禀陛下,韩大夫已经查清今日傍晚那一队被太皇太后允许飞马入宫的是什么人了,这些人的快马上都有赵王徽印的标志。”
刘彻的脚步顿了一下,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冷然低声道:“继续讲。”
“陛下不必扰心,韩大夫说这一队人只是赵王翁主的护驾骑兵,赵王翁主多日不见赵王,心向汉宫便脱离了慢行的进贡车队,私下带着一队骑兵而来,太皇太后心疼翁主年幼,接到禀报就破例开了长乐宫的侧门让赵王翁主入宫了。”
有小队人马进入长乐宫这事本来并不让刘彻太吃惊,但听说是赵王翁主他却真的未曾料到。
赵王刘荣自从十年前与梁王在宫中发生争执致使嫡妻张冉撞柱而亡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长安,刘彻的探子回报说刘荣前往封国后一度十分消沉,一两年的时间才渐渐好转,但在政事上这十年来他倒是励精图治,北修工事抵御匈奴,内安黎民上尊天子,看起来是要做个安分又有所作为的诸侯王了。至于感情方面,刘荣再没有续纳嫡妻,侍妾虽多也没有专宠之人,倒是对他的嫡女刘岁分外上心。
刘岁是张冉咽气时剖腹取出的孩子,生下便不足月,幼时多病瘦弱,刘荣遍访赵地名医才保住她的性命,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谁知十年过去她竟然还有了如此胆色和伸手,年方十岁的小姑娘就敢亲自策马驰骋百里,确实出乎刘彻的意料。
诉意见刘彻蹙眉走神便小心的问道:“陛下,韩大夫请陛下示下,要不要法旨询问赵王?还是派人去长乐宫太皇太后处……”
“不必。”刘彻说完便不再言语,大步走向了御驾。
刘荣毕竟是先帝的长子,手握重兵封地广阔,又有临江王和胶西王两个兄弟,是不是真的臣服于汉宫,就要看看他自己的态度了。
刘彻上了御撵,忽然好想想起了什么,扯下腰间的玺绶低头对曹小北道:“你以后就留在椒房殿,皇后这边有什么不适立刻派人告知朕,若是宵禁之后需要什么你可拿朕的私玺先行解决再行回禀,不受宫规辖制。”
“喏,小人记住了,小人一定尽心伺候娘娘。”曹小北从小跟在刘彻屁股后面天子对皇后的这点心思他可是明镜一样,虽然为了杂七杂八的事闹了好几回可是天子对皇后的心意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第二天不是朝会的日子,刘彻依旧早起先去演武场练剑再回宣室殿用早膳,打算看过奏章后宣见江都王刘非叙话,再去椒房殿熬羹。只是他没想到从演武场回来还没踏进宣室殿后殿的门就听说赵王刘荣就来了。
“陛下,赵王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您刚去演武场他就带着长寿翁主过来了,正在前殿跪候陛下。”苏一回禀道。
“跪候?”刘彻笑了一声,扬手将佩剑递给了苏一,风轻云淡道,“赵王也是自幼习武的身板,半个时辰算不得什么,苏一,你这是在嘲笑藩王吗?”
苏一没有曹小北那么灵活对天子的心思把握上不准确,贵在他忠心耿耿,这会儿被刘彻一吓赶忙跪下道:“小人不敢。”
刘彻瞥了他一眼踏上御阶嗤笑道:“起来吧,传侍女进来为朕更衣。”
刘彻换过常服正在束腰,见苏一进来随口便问:“曹小北派人来过了吗,皇后醒了不曾?”
苏一本来不想说的,无奈天子自己先问出口,他只得硬着头皮道:“禀陛下,小北他确实派人来过,娘娘还没醒,不过昨晚……恩,太主急了,说了陛下一些不大好的话,陛下恕罪……”
“行了,不就是骂了朕吗,随她去。”刘彻满不在乎,挥退那些为他整理下裳衣摆的宫女道,“把朕的香囊拿来。”
他现在是想明白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他能耐再大也不可能让所有势力全部均衡,罢了,那些与朝政无干的人事随他们去吧,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他就做他想做的事,桀骜不驯又怎样,放荡不羁又如何,他除了事天子还是那个高傲纨绔的刘彻。
侍女小心翼翼的将香囊捧了上来跪下道:“陛下可要换个新的花色?”
刘彻眉心挑起,对侍女的询问很是不满。平日都是曹小北安排刘彻的着装饰物,他不在刘彻总觉得格外不适应。
看着托盘里半新不旧的粗糙香囊刘彻有些失神,这是去年陈娇送他的节礼,如今清冽的香气早已经散尽,刘彻拿起香囊心中有些萧索。
说烧就烧了,她还真是,呵,一点都不在乎,他盼了那么久。
刘彻苦笑,出了口气道:“不必,还是配这只吧。”
跪在宣室殿里的刘荣一见天子出来便伏地叩首道:“臣刘荣拜见陛下。”
刘彻唇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紧走几步上前双手抻起刘荣道:“王兄快起来,这是何故?朕从演武场回来才听说王兄久等了半个时辰,快快请起。”
尽管刘彻表现的很客气,刘荣仍旧不敢起身,磕头告罪道:“臣娇女无度致她无视宫规私自纵马前往长乐宫,祖母太皇太后垂爱却更是令臣惶恐。今臣将逆女带来请陛下治罪。”
刘荣说罢侧头对身后跪着的女孩道:“还不快上来向天子谢罪!”
刘彻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刘荣身后的女孩身上,只见那女孩抬起头一双灵动的杏眼望向刘彻,眼中满是平静的好奇,全然没有半分惧意。
刘彻不由一怔,这双眼睛,这个眼神,太像那个年纪的……
刘荣见女儿直视天子不由急道:“还不快向天子行礼!”
刘岁平时虽被刘荣呵护宠爱着长大,但刘荣却并不娇惯她,对刘岁的教育刘荣非常上心,许多事都亲力亲为,因此刘岁跟着父亲懂事很早,父女关系也十分融洽。
眼见刘荣焦急刘岁自知昨日的任性令父王不悦,只得依言膝行上前,展开双臂平身双手然后交叠额前向刘彻行了个大礼。
刘彻只是低头怔怔出神,刘荣见天子半晌没有说话还以为刘彻对女儿的谢罪并不满意,连忙解释道:“陛下恕罪,阿岁自生来便不能言语,所以不能亲自向陛下告罪,请陛下恕罪。”
刘彻回神看着刘岁不禁挑起了眉梢,惊讶道:“阿岁不能言语?”
刘彻在赵国有不少探子,可是他们并没有将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向刘彻禀报,刘彻得知后只觉心中莫名的遗憾。
“阿岁,快起来。”刘彻亲自弯腰拉起刘岁。
刘岁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微笑着站起来向刘彻拢袖深行一礼,她虽然只有十岁,但这个动作却做的标准优雅礼数周全。
刘彻不再管她,负手仰头带着天子的骄傲对刘荣道:“王兄小题大做了,阿岁是朕的侄女,朕怎么会因为这等孩提行事怪罪于她,更不会罪责王兄。”
刘荣叩首道:“是臣教女五方,臣甘愿领罚,愿将赵国今岁的两成赋税上交国库。”。
刘彻俯视着谨小慎微的刘荣嘴角轻撇笑容极淡:“在王兄心中,朕的心胸就这么窄吗?”
“臣不敢,臣惶恐。”刘荣的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刘彻是在试探他,可是他拿不准刘彻到底要他表现到什么程度,过分谦卑会引起刘彻的怀疑,然而若不辞让很可能会令天子更加警觉。
“陛下,臣闻听今岁春季天气异常,渭河两岸春麦广受波及,臣深得陛下和先帝厚恩,愿将三成的赵国赋税用于补贴渭水百姓,只是臣还有一事相求,想请陛下下旨令姚术士起坛,这些钱币也算是臣为阿岁祈福,托陛下天恩庇护小女。”
刘彻微微一笑,颔首道:“王兄爱女心切,朕,自然不会驳回。王兄起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