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不太入耳,不过这一席话说的无心倒是让陈娇听出了端倪,陈娇略一思索就蹙眉心道:“当年是太后派你去的?是哪位太后?”
“是当今皇太后,当年的薄皇后娘娘。”三蝶道。
出身宗室两世为后的陈娇听到这里心中徒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她能有抓住,她的手指就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案几上敲打。
“你昨日行事不利激怒了大长公主,本该有一百鞭笞。”陈娇忽然抬起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三蝶,声音寒凉。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皇后娘娘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
三蝶骤然你一听皇后变了口吻又要鞭笞,吓得魂不附体频频磕头,她磕的很重,咚咚之声在大殿里回响,听得陈娇都有些不舒服。陈娇自己刚才的话里明显还有后话,这都没听出来,这个宫女确实憨直的可以。
“本宫问你几句话,你老老实实的回答。”陈娇拿出皇后的威仪,声线平直却带着威势:“你是怎么被安排到椒房殿伺候的,柏梁台是个偏殿,想入椒房殿,哼,你背后之人的本事怕是不小啊。”
三蝶听了陈娇的话先是一怔,愣愣的眨了几下不大的眼睛,忽然又重重的磕头急切的辩解道:“是奴婢不该动偏心思使了钱给少府的少监求他将奴婢调出柏梁殿那偏宫离院,奴婢这辈子的积蓄都用来贿赂少监才被调入椒房殿,还从二等宫女降成了三等宫女,奴婢不想老死在那里,求皇后娘娘开恩,求皇后娘娘开恩。”
宫中送钱贿赂少府离掉职位的事比比皆是算不得什么新鲜事,而且这个宫女也实在傻的可以,陈娇人活两世三蝶这点真傻气她还是看的不出来,其实刚才那些话也就是吓唬她,谁要是有这样的线人派到椒房殿,她主子脑子里才真是有水。
“要本宫饶你不似,你还要给本宫从实招来几句话,本宫要问问你当年的事。”陈娇看着跪地磕头面无人色的三蝶唇边露出了意思察觉不到的笑容。
陈娇挥退伺候的宫女,让三蝶将当年知道的铛儿与刘荣、张冉的事一一说了一遍,通过这些细枝末节的描述陈娇联想起了很多大事,心中慢慢得出了一个令她有些惊讶的结论:当年激化刘荣与张冉矛盾的幕后之人竟然是薄皇后,她巧妙的几番利用铛儿的事在敏感时期挑起了梁王和刘荣的争执,最终梁王仗剑大闹宫禁,赵王后自尽,这条隐蔽的计策让刘荣再次成为太子的梦想化为泡影,同时也让景帝失去了对梁王的耐心。
早就知道宫里的女人不会简单,却没想到淡然和气甚至有些时候连存在感都很弱的薄皇后也有这种手段和心机。皇宫果然是一个不断刷新陈娇认知度的地方,原来玩手段还可以这么隐蔽这么高明,陈娇又受教了。
陈娇将三蝶安排在椒房殿的偏殿做洒扫,活不大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更多的贵人,陈娇觉得留着这个人或许以后还有些用处。
与此同时下了朝会回到宣室殿后殿刘彻,心情却差极了。
“和亲,和亲!”刘彻的手重重的拍在几案上,神色愠怒,“又要与匈奴和亲,用女子和岁贡换来的边地的一时安宁,朕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倘或真的能够换来边地百姓的安宁这做法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匈奴人言而无信,我大汉每年送给匈奴大批棉絮、丝绸、粮食和酒他们却屡屡收下后不守盟约,攻城略地骚扰百姓,我大汉要是再忍下去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刘彻身边站姿笔挺的张骞大义凛然的说。
白衣潇洒的韩嫣也正色道:“陛下,当务之急下臣认为应该继续光续马匹学习匈奴人的兵器和阵法,以备将来一战。”。
刘彻是个极能沉得住气的人,当时在朝会上有人已提出匈奴再次要求和亲时他就在一片赞同声中强忍住了怒火,可是回到宣室殿后殿他看到韩安国命人照本宣科呈上来的岁贡礼单还忍不住大怒。
和亲二字是□□刘彻心中的一柄锋利匕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当初是他的二姐南宫公主用自己的深入胡天换得了他的偏安长门,从而让他有机会走出长门殿成为储君,所以即使刘彻不愿承认,他的帝位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用屈辱的求和换得。
生性高傲霸气如刘彻,这将近十年不易的太子和帝王生涯也让他有了真正喜怒不形于色的容人容事之量,但他什么都可以忍,唯独对匈奴他早就忍无可忍!
然而几乎满朝门武都在主和,内政的掣肘和战力的不足让他忍不了都要被逼着忍!
还好张骞韩嫣是真正懂他之人,还好这一年时间他的身边聚集了许多青年才俊。与匈奴的恩怨他还要慢慢准备,正向陈娇昨日跟他说的那样,徐徐图之。不过刘彻相信,顶多十年,十年他要在人生精力最旺盛的时间里与匈奴彻底算账!
“这事,缓缓再说。”刘彻长出一口气,神色慢慢恢复了平静,已然不见了刚才的愤怒,“张骞,朕让你查的淮南王翁主刘陵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第105章 醉酒之后
张骞立刻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躬身举过头顶道:“下臣经过多方打探和询问已将五个月之内大部与淮南王翁主有过交集的侯门贵族及公卿大臣名册写下,请陛下过目。”
曹小北将帛书呈给刘彻,刘彻形容冷峻抬手打开,浏览片刻后合上帛书点头道:“很好,你接着查,查查他们平时都干些什么。”
“喏。”张骞躬身道。
刘彻吩咐完张骞忽然顿了一下,见屋里没有外人才开口道:“张骞,昨日那位赵姑娘进宫了,你知道吗?”
张骞抬头,有些怔愣的看着刘彻,半晌才道:“下臣不知。”
刘彻沉吟片刻才说:“朕听皇后说她母亲去世了,家里有事,现在暂住堂邑侯府,你不妨去看看她。”
早在去年上祀节的时候刘彻就看出张骞对赵无心有些意思,好歹张骞跟了他十年为他出谋划策办了不少事,他如今抱得美人归也不能看着张骞连个侍妾都没有干打一辈光棍。
“下臣……知道了。”张骞微一低头答道。
“你下去办事吧。”
刘彻打开案几上的一卷竹简看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让张骞退下了,此时房中除去几名侍从就只有韩嫣立在一旁。
“你这想法很好,从匈奴的俘虏中挑选可用之人研习匈奴的作战。”刘彻看一会竹简抬起头望向韩嫣,目光中有赞许之色,“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就组建一组禁卫专门针对匈奴的打法实战练习,看看效果。韩卿,这件事你好好办。”
“喏。”韩嫣躬身拢袖道。
他再起身抬头的时候刘彻已经放下竹简来到了韩嫣面前,他握着韩嫣的臂膀脸上满是郑重之色:“韩嫣,你就是朕的眼睛,朕把自己想做又无法亲自做的事交给你,一定不要让朕失望。”
韩嫣定定的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刘彻,他头明白眼前尊贵帝王的青睐就是自己的全部,他不知该怎样答谢刘彻的信任,浅淡的唇动了动,最后只道:“陛下放心,韩嫣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信赖。”
刘彻相信他和韩嫣之间的默契,这种默契让他们不需要太多语言的交流,很多时候一个眼神就足够明白对方的想法。
刘彻的薄唇弯出一个满意的弧度,他负手来至殿前的剑架前面,修长有力的手抚上沉黑剑鞘的佩剑:“韩卿很久没有与朕击剑了,今日来一场如何?”
韩嫣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自从刘彻登基后就很少有时间与他去校场比试,更不说是在新婚之时。
“愿陪陛下尽兴。”韩嫣低下头,笑容在他俊美无涛的容颜上展开。
大婚休沐之后没几日便是陈娇的生日,刘彻尽管近日事多还是很隆重的为她准备了第一个在汉宫的生日,宫中宴饮正正一日,达官贵人的女眷命妇和众位公主宗室都受到邀请,只是刘彻本人直到晚宴才入席。
他白日忙着朝事一连见了三四批朝臣,还要亲自面见各地举荐的才俊,一日下来确实十分劳累,但刘彻晚间心情极好,席间频频举杯,宴席散去时也有几分醉意,最后与陈娇二人同乘御撵回椒房殿休息。
一个人不想醉的时候喝再多酒也很难醉,除非一直喝下去;可是一个人要是想醉,那醉起来可真的就很快,比如日理万机又很抑郁的少年天子刘彻。
宫中晚上使用的御撵皆是天子一人乘坐的大轿步撵,往日刘彻一人自然是空间宽大舒适,今日他硬要拉着半醉的陈娇坐在一起,其实天子驾两人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多少还有一点狭小,偏偏刘彻就很喜欢这种酒后偎依的感觉。
“阿娇,你今天高兴吗?”刘彻仗着醉意靠在陈娇身上笑问。
陈娇是今天的寿星,从午宴到晚宴也喝了不少甜酒,此时双颊泛出桃色,一双大而透亮的杏眼眯作游丝,看着刘彻笑道:“自然是高兴了。”
她并没有全醉,脑袋还算清醒一点点,就是身体有点不稳,坐不直,脸上感觉发烫头也有点晕。
“你高兴朕就高兴。”刘彻笑了一声说道,“白日里真是烦心,和亲长和亲短,快让韩安国烦死朕了。”
“陛下既然嫌烦丢给他去做就是了,别说是你,就是我听到‘和亲’二字也厌恶至极,厌恶至极!堂堂大汉,怎么能总是躺在女人裙裾的庇佑之下。”陈娇随口蹙眉答道。
刘彻深以为然,紧握陈娇的手使劲点头:“这把朕至于何地啊!”
“陛下不要慌,我,我早就做过一个梦,神仙说,说陛下是千古一帝,匈奴不足为虑。”陈娇一边比划一边揽着刘彻的脖子又道:“韩安国也是谋臣将军出身,七国之乱时不是勇敢的很么,现在却一点血性都没有。”
“哼,人老了满脑子都是偏安太平。不行不行,阿娇是神仙转世,阿娇说朕是千古一帝朕就一定要做千古一帝,朕要将军,要年轻能打仗的将军!”刘彻揽着陈娇的腰大声说。
陈娇马上附和道:“对,陛下要将军!天上的神仙都听着,快给陛下能打仗的年轻将军,等我陛下羽翼日丰,与匈奴决战一场,让这些老臣都知道陛下的厉害。”
陈娇厌恶匈奴支持刘彻这事发自内心的,是以喝醉了酒抛开一切顾虑就跟刘彻的想法就更加契合。
“好阿娇啊好阿娇,还是你跟朕一条心!”
听陈娇连喊带说刘彻心里那叫一个敞快,疯了一会有些累,靠在椅背上又低声喃喃自语道,“不过,朕不能完全放心韩安国,他的儿子跟刘陵可太好了,淮南王很阴险,朕要防着点。”
韩安国如今是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总理朝中官员任免弹劾,权势不小。他的儿子韩成安陈娇很有印象,就是祓祭上祀在水边与越信公主对话的青年公子,后来韩成安的翩翩风度为越信公主所欣赏,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听越信公主的意思韩成安是想请韩安国上书太后,求取越信公主为妻。
这好好的怎么又杀出来个刘陵?
“刘陵跟谁的关系都好啊,长安城她有不勾搭的男人吗?”陈娇不喜欢刘陵,听到这个名字从刘彻嘴里说出来就有几分烦躁和不悦。
“她谁都勾搭?”刘彻眼眸虚虚的看向陈娇,呵呵一笑低声道,“朕还以为她只勾搭朕呢。”
“行了吧,你也就跟着我混了,谁勾搭你我打断她的腿!”陈娇一巴掌糊到刘彻脸上,力度不大,糊的刘彻还挺享受,陈娇继续道,“她还找过我大哥,二哥,呵,要不是君爱小,她连君爱恐怕都要去找。”
“全都勾引了?”刘彻也挺好奇刘陵哪来那么大的精力,累不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