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言低着头,没有看他,只是抿了抿唇。他这样温柔和善的目光让她有些不适应。
俞庭君说:“其实,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我们小时候的境遇,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我对你的感觉,真的是不一样的。有时候觉得你是我的影子,有时候,有觉得我才是你的影子,总是不受控制地去追随你的脚步。”
嘉言终于抬起头。
他低头对上她的目光,不闪不躲,深深地凝视着她,每个字如有千斤:“嘉言,我爱你。”
嘉言怔了片刻,忙躲开他的目光,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到了外面,她靠着墙壁微微喘息,微笑、眼泪又出来。她捂住嘴,苦笑。她可真是怂啊。可是,她觉得她现在有点儿乱,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人的话,能相信吗?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确定性。她想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缩起来,有些茫然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俞庭君,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有些踯躅不前。因为,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爱这个男人,爱过骨髓里,再不能经受一次欺骗。但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和她说,在相信他一次,他在最危险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保护你,证明他是爱你的,你可以尝试一下。
嘉言进退两难。
俞庭君住院的日子,她每天都去,给他做各种粥。他每次都吃得精光。自从那次告白后,他再没说过那样的话,似乎是在等她的反应。嘉言还在踯躅,所以也不开口提起。
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可以出院,江玦几人都过来接他。到了公寓里,他却把一帮人都赶走了。嘉言扶着他去房间,回到客厅给他倒来水:“喝点。”
他接过来喝了。
嘉言过了会儿,才踯躅着开口:“刚才江玦他们过来,说了件事,和你提了没?”
“贺东尧生日,在家里设宴?”俞庭君不冷不热地说。
嘉言“嗯”了声,然后看向他:“你去吗?”
“为什么不去?”俞庭君微笑,看着她,“我要去,一定要去。”
嘉言说:“这是何苦?”
俞庭君说:“我得让他们一家人都看着,我到底有多好,我没有谁都可以。年末要提干,从连队里挑个人,只有一个人选,基本就是我。东子,没份儿。”
“你……”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凉凉地看着她,“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能怀疑我的能力。白嘉言,我样样都比贺东尧强,你就算要找个别的也别选个我的手下败将,我嫌寒碜。”
“你说哪儿去了?我都说我和他没什么了,要是真有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早和他在一起了,我会单身到现在?”嘉言莫名就觉得委屈,瞪着他,“是谁戳破我那层膜的?”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俞庭君说:“……对不起。”
过了半个月就是贺东尧的生辰,俞庭君的伤也全好了,带着她一块儿去一个他相熟的私人工作室做了两套高定。
贺东尧的生父何建国在他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他母亲兰芷慧小时候照顾他特别辛苦。贺远和何建国年轻时是战友,就帮着一起照顾着兰芷慧一点。兰芷慧温柔,善解人意,和他家里那个整日板着张脸的女人差别很大,很快他就不由自主地爱上了兰芷慧,连带着对开朗大方的贺东尧也特别喜欢。
两相一对比,家里那个才几岁大却冷着张脸的儿子就特别不招人待见,尤其他觉得他儿子看着他的眼神总像带着鄙夷,很多次还看到俞华对他大发雷霆颐指气使的样子,他更觉得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终于忍受不了,和兰芷慧商量好了,终于和俞家决裂。
贺院士和俞老爷子都来劝,那个平日眼睛长头顶上的女人那时居然也极力挽留,但他还是毫不留情的带着兰芷慧走了。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次在俞华脸上看到脆弱的表情,哪怕是年轻时,她也总是高高在上的,那会儿他追着她不放她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莫名的,他有种报复的快感。这个女人,再不能轻视他、瞧不起他。
带着贺东尧和兰芷慧到了南方后,他就凭着早些年手里的人脉和贺院士的关系快速的站稳了脚跟。贺院士虽然只是科学院的院士,不在场面上混,却是桃李满天下。离开了那个充满着压抑的四九城,他真的像彻底得到了自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终于可以大展宏图。他的升迁就跟坐火箭似的,只用了短短十年,他就成了这个沿海大省的头号人物。
他做事也越发认真,人也越来越自信,再不复当初狗一样的日子。贺东尧和兰芷慧就是他的福星,他更加喜欢这个开朗仗义的儿子,他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儿的阴影。
就像他一片光明的前途。
每年,贺东尧的生辰都会大操大办,地点就定在望海路的旧宅子里。那是以前一个黄埔军校出来的高级军官的住宅,后来成了日本人的租借,后来又辗转几次,最后成为空宅,当文物保存着。当初他进驻这里时,兰芷慧简直移不开眼睛,笑着说,真是漂亮。
他站在一排玫瑰窗整齐排列的门口,把他们拥进怀里,笑着说,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
☆、第47章 防盗
嘉言挽着俞庭君地胳膊踏入大堂,便感受到周遭无数的目光齐刷刷望了过
来,其中不乏一些熟人。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笑不小,很多人都知道贺东尧痴恋她,也曾经打趣过“好女怕缠郎”。不过,感情这种事情,有时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以勉强,没有理由。
不过,这些人不这么认为,贺东尧人缘好,自然有人为他鸣不平。
一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年轻男人端着高脚杯走过来,和俞庭君先碰了碰,目光却望向嘉言。嘉言和这人不熟,之前和贺东尧在俱乐部打球时见过,似乎是姓周。
“俞四少这口味变得真快。”江公子笑着说,“那位‘曼曼’呢?”
嘉言没跟他以前,遇到这种场合俞庭君一般都是带宋曼出席的,人机灵,也放得开,被人调笑羞辱也不会置气,很懂分寸,是个很合适的女伴。俞庭君这人也有个原则,从不和那些老一辈相熟的人的孙女女儿来往,一来那些桂小姐心高气傲,他不耐烦放下身段应付;二来真有点什么不好向老人家交代,以后见面也尴尬,就怕遇到那种较真的搀着他不放。
所以,宋曼虽然身份低微,却是出席这种场合的最佳人选。
江公子这就是当白嘉言是他的“新宠”了。嘉言神色如常,心里不那么对付。
俞庭君却对他笑了笑:“这是我女朋友。”抬杯和他相碰:“cheers。”
江公子脸色微微一变,微微躬身,转身离去。他这么自讨了个没趣,那些观望的男男女女也暂时止住了脚步。
嘉言看到了从旋转楼梯下走下来的贺东尧和周眠。贺东尧穿黑色的平礼服西装上衣,浅灰色西裤,头发梳地齐整,正定定地望着她。楼梯上灯光太强烈,嘉言看不清他的表情。俞庭君拖住她的腰,把她往一边带去。
“你喜欢了十几年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周眠收回目光,不无讽刺地说。
贺东尧面无表情,机械地说:“你应该说,做了十几年兄弟的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他垂眼向楼下走去。
周眠在原地愣了会儿,直到江玦过来找他。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后来还是江玦开口:“这到底算是什么事?他们这是算彻底掰了?见面连句话也不说?”
周眠说:“你去问俞庭君。”
“你什么意思啊?”江玦的爷爷是俞老爷子中学时的同窗,后来一起参军,一起参加越战,关系匪浅,两家非常亲厚。相比于江家和俞家,周家还是要差点的,所以他和俞庭君的关系自然要更加亲密一点。
周眠说:“兄弟的女人都抢,他问他算什么意思?”
江玦冷笑:“东子的女人?这话说出来你不躁得慌啊?都追了十几年了,人家也没鸟他。这感情还分个先来后到啊?你喜欢人家,人家就必须喜欢呢?别他妈搞笑了。”
周眠说:“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做这么过,东子生日,明目张胆地把人带来,什么意思麽?他根本不在乎兄弟间的情谊。哨子,说实话,我就觉得他心里面只有他自己。他这个人,城府太深,防备心太强,他最爱的永远只有他自己。你也不是傻子,自己想一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玦怔了一下。
周眠又说:“我就觉得他变了,小时候,他不是这样的。虽然逼格也高,总是拿下巴瞧人,可他那会儿,是真把咱们当兄弟。这些年,我却觉得他越来越陌生了。”
江玦顿了好一会儿,不过,他很快就坚定了眼神:“不管他变什么样,他都是我兄弟。哨子,你和东子亲,所以总是拿有色的眼睛看他。他这些年也苦,什么都一个人走来的,东子还有伯父伯母在身边。这一点,东子一辈子都欠他的。虽然性格有点儿偏执,但他远比我们要坚毅,要独立。虽然我和他同龄,但是,我从小就把他兄长看的。”
周眠沉默。
江玦侧头望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以后要和东子一块,那么,我一定站在他这边。”他转身朝嘉言和俞庭君走去,再不留恋。
嘉言正和俞庭君说话呢,肩膀就被人拍了。
嘉言回头。
江玦摇手对她微笑:“白妹妹,好久没见了,近来可好?”
嘉言见是他,没好气地和他碰了一下酒杯:“您都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好?倍儿好,吃得好,睡得好,不要太好。”
江玦哈哈大笑,拉着她开始絮絮叨叨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