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兰陵王辗转北方四郡,又亲自到西线教训了他们一番。等到大雪封山时,才和斛律光一起被匆匆召回,说是皇帝快要不行了。但他们回到邺城一看,皇帝明明还好得很,不过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想要禅位于太子罢了。
如今太子登基,朝中政权一度更迭,他就更加不敢执掌帅印了。
小厮从怀里取出一封手书,递到高肃手里。手书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张狂肆意,确实像是新皇高纬的笔迹。高纬让他快些进宫,商讨对敌之策,但却并未言说,是否要让他亲自带兵出征。
高肃看完那封手书,沉吟片刻,吩咐道:“备马,我到宫里去看看。”
此时云瑶也已经听到了动静,将纸笔搁下,走到前头问道:“怎么了?是出事儿了么?”
高肃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温言道:“无妨,不过是要进宫一趟。”
云瑶轻轻噢了一声,便没有再追问下去。等高肃高肃离开之后,她才走回到院子里,收拾了那些纸笔,腾出一小片空地来。随后她翻出十五枚五帝钱(伪),口中吟诵着玄奥的字句,又以一种极古怪的姿态,将铜钱一一抛掷在了地上。
其位高,高不胜寒。
其势危,危危欲坠。
她连起三卦,卦卦都是一样的爻辞,刹那间感到遍体生寒,连高肃悄然离去都忘记了。
高不胜寒、危危欲坠……再联系到前日高纬的那些话,还有史书上白纸黑字记载的那些言辞,即便再是懵懂,她也已经能猜测到了:高纬容不下高肃,日后那位鸩杀高肃的皇帝,多半就是高纬。
云瑶心里一惊,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但高肃已经策马走远,再也追不上了。
她担心高肃,便分出一道淡淡的影子,一路追了过去。这回她没有在阳光下显出身形,而是像一缕透明的雾气一般,一路飘到了北齐皇宫前。她想直接和高肃说话,但因为自己本体还留在王府里,又不能过分轻举妄动,便唯有焦急地在皇宫面前游荡,寻找合适的时机。
片刻之后,高肃和一位年纪颇长的将军,一左一右地策马前来。
那位将军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正是当日在皇宫前,与高肃一同前来的斛律将军,斛律光。
如果这位斛律将军也在,那她就更不能去找高肃了。
☆、第23章 北齐|娘子胎里带毒
云瑶一直等到午间,才看到高肃和斛律光一起,从宫里走了出来。
他们走到宫门口便分开了。高肃从侍卫手里牵过马,沿着夹道走到大街上,随后便翻身上马,一路驰骋到城郊的一处庄子前,才停了下来。云瑶想要叫住他,但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便一直跟到了庄子边上。
那座庄子有些古旧了,连门上的朱漆都斑驳了不少,显然已经有了些年头。
庄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位老仆守在门边上,正坐在树下打瞌睡。
高肃上前叩了叩门,破旧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老仆被惊醒了,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又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嘶声道:“小主人。”随后上前替他开了门。
高肃将马交到老仆手里,道:“你歇着罢,我到祠堂里看看。”
老仆应了声是,牵过马,又回去打瞌睡了。
高肃一路驾轻就熟地走进庄子里,绕过一处荷花池和回廊,最后站在一间暗色的古朴祠堂前。那间祠堂像是新的,朱漆尚未斑驳,地面上残留着一些暗色的血迹。周围鸡犬虫豸之声俱无,唯有两个老仆从耳房里出来,见到是高肃,便三三两两地喊了一声“小主人”,又回到屋去了。
高肃推开祠堂的门,走了进去。
云瑶站在祠堂前踌躇了一会儿,慢慢地飘到旁边一棵树上,将自己挂了起来。她大概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高肃的母族获罪,死后无法立碑,亦不能葬在墓地里,所以才在这里设了一间祠堂,年年地续添香火。外面那些人叫他“小主人”,想来原因也在于此。
“我该如何去做……”祠堂里飘出了高肃低低的声音。
“段韶派人求援,陛下果然让我带人去西面增援。但我这一去,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他轻抚着佩剑上的穗,低低说道,“这是国事,亦是我的家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推脱。西面战事吃紧,宇文护步步紧逼,要是大齐真的覆灭了,我亦不能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但是陛下先前的所作所为,着实让我心生寒意。”
高肃一动不动地跪在灵前,望着那一排整整齐齐的灵位,神情有些迷惘。
前些天他回到邺城时,便已经亲自用那人的首级,告慰舅祖的在天之灵了。如今去不去西面,可以说是与己无关,全然都是因为“国事”二字。他是大齐的宗室,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要是阵前脱逃,那他连自己那一关都过不了。
但是……但是就在前不久,他的王妃曾经问过他:“要是边关战事再起,太子强行要你执鱼符出战呢?”那时他还说,顺其自然便是,但哪里料想得到,事情居然真的被她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