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笑声在客店里此起彼伏,昭示着一场肆无忌惮的开端。高肃目光掠过那些学子的面容,微微地摇了摇头,带着自己的东西回房去了。
“这家伙简直跟木头一样无趣——”
“走走走,今夜里涨涨见识去。我记得有位柳三变当年——诶嘿~”
“嘿嘿、嘿嘿,同去,同去。”
……
高肃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推开窗子,望着外间熙熙攘攘的街道。
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果不负,繁华盛世之名。
夜色里行人熙熙攘攘,即便已经过了酉时,依然有货郎在担着物什叫卖。两个带着帷帽的姑娘低着头,匆匆地走过去了,似乎身后有什么人在追赶。一匹高头大马分开熙熙嚷嚷的人群,慢慢地朝城内走去;马背上的青年男子戴着范阳笠,服色赤红,上身束甲,显然是个军士。
两位姑娘侧身避让,前头倒有一位年长的老者迎上前来,问道:“是稚圭派人送信来了?”
军士立刻翻身下马,朝那位老者恭谨地行了一礼,又低声说了两句话。
老者点点头,道:“随我来罢。”
军士跟着老者走远了,那匹枣红色大马跟在军士身后,无聊地喷着响鼻。这不过是汴梁夜景里的一个小小插曲,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高肃微一皱眉,正待阖窗,忽然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娃娃,被一位中年女子抱在怀里,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街景。她全身都包裹在雪白的袄子里,柔嫩的小手指指着周围的行人,咯咯脆笑。
那位中年女子似乎是乳娘,抱着她艰难地在行人里穿梭,眼里隐隐有些为难和畏惧。
女娃娃转过头,轻轻拍拍乳娘的面颊,又趴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不怕。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但却能感觉到她的口型,正在乖巧地一开一合:不怕,不要怕。
乳娘似乎被她安抚到了,眼里的为难之色淡褪了一些,试探着问道:我们回去罢?
女娃娃摇摇头,指着河岸,示意还要看那里的灯。
高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汴河边一片波光粼粼,河岸边有不少女子在放灯。熙熙攘攘的行人在街道上穿梭,没有长安的宵禁和戒备,全然是一种放松的姿态。
果不愧是,繁华胜景。
高肃微微低下头,望着那位女娃娃,眼里隐隐有些笑意。
好久不见了,阿瑶。
☆、74|54
外面夜色深沉,行人如织,在繁华的街道间来往穿梭,如一幅悠远的宋代长卷。
那位军士牵着枣红大马,与老者并肩走在街道上。女娃娃趴在乳娘的肩膀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弯起嘴角咯咯地笑。她伸出一根娇嫩的手指,戳戳乳娘的肩膀,又指指河岸。
——去嘛。
他听见她无声地撒娇。
极致的喜悦之感悄然爬上心底,在身体深处肆意蔓延。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感觉到自己在笑,嘴角弯了起来,一种细微的战栗之感蔓延在身体里,连指尖都变得微烫起来。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而且还是在这样深沉的夜色下。
他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来思考,到底要不要叫住她,要不要到楼下去截住她的乳娘。思考的结果是,他将匕首揣在怀里,蹬蹬蹬地从二楼跑了下去,一口气跑到了她刚刚呆着的地方。
她不在。原地只有两个书生在吟唱新词。
刚刚那位军士和老者俱已走远了。枣红色大马在闹市间无聊地甩尾,喷着响鼻,一缕缕白气升腾在空气里。他忽然有些手痒,想摸摸那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