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素棉如遭晴天霹雳,嘴里一直嘀咕着:“怎么可能,我只让人下了二十颗苦杏仁儿,根本不会致命,只是呕吐罢了,他们……他们……”
金素棉霍然明白过来,自己想借刀杀萧锦月,没想到六皇子想借她这把刀杀东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金素棉凄怆跌在地上,昔日的端庄大气温婉,都被化作了无力、凄楚、懊悔。
果然,很快延尉监的人便来拿金素棉,皇帝的贴身内监杨公公也凶煞煞地来宣弘凌如大乾宫,这一夜注定又是风起云涌。
不过,锦月没工夫关心这些明争暗斗,一心只在孩子身上。侍医在里头诊了一个时辰,皂角、浓盐水、浓醋……各种法子都使遍了,才让孩子将灌下去的大碗安神汤药吐出来。
“夫人,老朽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无法将药物除尽,有部分药汤已经被小皇孙身体吸收,只能接下来再好好调养。”
小家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沉沉睡着醒不过来。锦月红着眼眶,心中自责不已。
“对不起……是娘亲,没有保护好你……”
她不该相信弘凌,她不该低估了这复杂的后宫、险恶的人心。
**
接下来,锦月寸步不离的守在孩子身边,弘凌似是忙着周旋弘实的案子,也没有出现。金素棉此举,让东宫又一次陷入危机,不光东宫,连金家也一并被牵连。
帝后朝臣说,金家德行有失,不能担当塞北护国重任,要一并卸了换人。
这些纷争,锦月没一点兴趣理会,她已经一无所有,只有孩子了,对于一个母亲,孩子是最重要的,决不能出事!
小黎整整睡了两日两夜,才苏醒过来,他醒来时锦月守了两个日夜未眠,正稀里糊涂地趴在床边想事情,便听床上的小人儿蔫儿巴巴地喊了一声:“娘亲……”
听见这个软糯声音的瞬间,锦月如被点活了,抱住孩子满目欣喜地眼泪:“对不起,是娘亲没有保护好你,小黎,娘亲对不起你……”
“娘亲,我……肚肚饿……”
整个团子都蔫儿蔫儿的,耷拉在锦月怀里,咕哝着娘亲肚子好饿,锦月心疼不已。
青枫这几日也守在一旁,每天早上熬好米粥,就盼望着小团子醒来,而下少年在门外听见小团子糯糯喊娘喊饿,欣喜地朝里头看了一眼,“小团子,舅舅这就去给你端米粥,啊?”
说罢青枫去厨房端了肉粥来。
“阿姐,快给孩子吃些吧,这两天了还吃点正经东西。”青枫端着热腾腾的粥道。
小团子呆呆地仰头,对青枫喊了声“谢谢,舅舅……”。
青枫亦是心疼,摸摸他的脑袋:“乖,吃点粥啊,舅舅亲手给你熬的,吃了赶紧好起来让娘亲放心。”
锦月早已红了眼眶,拿了白瓷勺子给孩子喂粥,可小家伙才才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说是又困。
锦月才放下碗,小家伙就疲乏地睡着了,锦月不由焦急:
“阿竹,你去请侍医来,看看是不是汤药把孩子身子伤了,怎么这么快又睡着了。”
结果侍医来瞧,说:“夫人莫急,是药效还没完全过,等过了就好了。”
锦月等了两天,还说没过,心急气愤:“已经两天了,怎么还没过,你到底懂不懂医术!”
侍医吓得忙磕头:“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应当是孩子摄入的药量过多,所以要排出需要些时间,夫人息怒……”
看着孩子失了往日的活力,锦月心如刀绞,不想再多说,向阿竹挥手让她把侍医搜送走。
青枫气愤地重叹了口气:“二姐也真是的,漪澜殿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也无动于衷,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锦月想起几日前在萧家故宅和映玉的冲突,以及冲突之下映玉所说的什么仇人之女的话,心头越发烦乱:“恐怕她心中有心结,等我忙完这头事再去找她谈吧。”
“阿姐,刚刚我见太子殿下派人来送话儿的人还侯在殿外,你真不理会太子殿下吗?”
锦月望向窗外,外头正下着秋雨,玉兰树的大叶子尖儿一滴滴落着透明水滴,淅淅沥沥滴滴答答。锦月眼中不觉一冷:“时至而今,我与他,还有什么好说……”
但看这东宫的姬妾成群,她作为一个女人,已经对他不再报任何希望;而他说过会好好保护小黎,可是却让小黎被他的妃子弄成这样,作为一个母亲,也对他失望透顶。
弘凌。这两个字,就像一柄模样精美、刀刃锋利的剑,从五年前就一直在她心上割着口子,而今这一天天一夜夜过去,情爱也罢、期望也罢、失望伤心也罢,都已经割碎了,成灰了。
青枫本想再问,可见锦月望着窗外的雨滴,眼中一片冷漠的平静,仿佛所有的热情都一并燃尽了,眼中只有冷漠,冷静。看来阿姐对太子的感情,是真走到尽头了,青枫心道。
不过,他又有些奇怪,二姐自小依赖大姐,怎会突然如此冷漠……难不成,真发生了什么吗?
姐弟俩单独做了一会儿,锦月便拿了披风。
“阿姐你去哪儿?”
锦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团子,唇角冷冷笑了笑:“去找个孩子。”
……
太子唆使太子妃毒害六皇子弘实,这事儿在朝中掀起惊涛骇浪,众臣子纷纷上奏弹劾弘凌、弹劾金高卓,现在东宫和金家处于风口浪尖。
然而,一个孩子,却让这一切都扭转了。
这孩子正是弘实的庶女青澄,她招供,说亲眼看见母亲杨曼云将东宫的婢女投放的苦杏仁换成了甜杏仁,弘实并没有吃下。
刑部的人和新上任的东卫尉冯廉一起查处了六皇子宫,果然在海棠花下土中刨出了一小包苦杏仁儿,正是太子妃金素棉令人下的,一共二十二颗,并不能将人毒死。
案情真相大白,太子妃欲借弘实这把刀争宠萧锦月,却被弘实识破,将计就计欲除去太子兄长。
皇帝气得病倒,却也命人将案子压下来,家丑不可外扬,弘实此举阴险,实在皇家丢脸,只是暗中下令将他软禁,剥去了手头的权力。而太子妃金素棉虽未有心杀害弘实,却也是伤害皇子意图争宠,判削去太子妃之位。
金高卓也削去将军头衔,也从二品将军,贬做五品左中郎将。
**
今日是金素棉在延尉监牢中呆的最后一日,明天就押回东宫冷殿中,终生禁足。
乌云压压,延尉监的黑砖监牢,牢门黑洞洞,像个能吞噬人的黑洞。
监牢前,锦月回想被关在这死牢中的日子,至今还浑身发冷,不觉紧攥着披风,摸到披风缎子光滑的缎面才和缓了些。
“姑娘当心脚下,牢里黑,别摔了。您可是李大人亲自吩咐了让小的接送的贵客,摔了小的担待不起啊。” 狱卒格外客气。
李汤亲自吩咐狱卒带她来见金素棉,是以狱卒很客气。
刚走进阴暗狭长的走道,立时两旁牢房里伸出两排脏兮兮、枯瘦的手——“大人冤枉啊,我没杀人啊……”“冤枉啊……”
喊冤声如声浪,在狭窄的空间里一**涌来,光线昏暗,牢中的犯人如同阴曹地府里哭喊的鬼影,朝门口投射在过道上的光亮伸手渴望。
“别吵!喊什么!” 狱卒抡起大铁棍呵斥,打在手臂粗的木牢柱子上,“砰砰”震响。
立刻那些鬼魅影子伴着呜咽声缩回了手臂。
金素棉在最里面的监牢,她身上的蓝缎子华裙满是脏污,头发也散乱不堪,雪面脏兮兮,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听闻牢门脚步声,才抬头来。
她目光,在触及锦月瞬间涌起烫人的恨意。
“是你!”她冷声。
锦月亦冷冷回金素棉:“是我。”
金素棉冷笑了声,掩不住满眼哀凉:“你来找我做什么?看我落到多么凄惨的地步,嘲笑吗?”
经过这些日子的关押,金素棉似乎反而冷静了下来,看清楚了自己和周遭的形势。之前总是日夜担忧她这赝品,会被锦月这个原主所取代,如热锅上的蚂蚁,失了分寸,之前对付映玉的那套冷处理也并不管用了,因为这个女人比那个昭训厉害太多。
锦月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或许真只是来看看金素棉到底落到什么地步。
“怎么,怕自己有一天也落到这样的地步是吗?哈哈哈……”金素棉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她的脂粉早已在脸上擦得乱七八糟,很是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