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头彻尾的骗局!他对不起恩侯,更对不起全家老小。剧烈挣扎的吴有良冷静下来,蜷缩成团,黑暗中他眼前全是儿女的身影。他的女儿今年才八岁,最小的儿子开春刚满周岁。他们还那么小,整个人纯洁如白纸,笑起来比春日的阳光还要灿烂,却已经注定要被牵连,迎接卑贱而永无光明的后半生。
他都做了什么孽。
男儿有泪不轻弹,身为军汉吴有良更是硬汉,可此时此刻幽暗逼仄的牢房内,他却忍不住潸然泪下。
吴有良能想到的事,陆景渊当然也能想到。事实上他就是在故意削弱广平候府的势力,两世为人他早已过了孺幕父亲的单纯年纪,既然双方注定是仇人,那对方越弱对他来说就越有利。
上辈子他直接将双方冲突摆到明面上来,舍得一身骂,也要把广平候府夷为平地。这辈子他有了牵挂,为保全自己名声只得迂回着来。
刚开始他觉得这般算计来算计去有失男儿磊落,可真正做完后他却发现,这种让对方有苦说不出的法子,似乎来得更为痛快。
早就该这样了。
初尝甜头的小侯爷内心进一步黑化,不过对上阿瑶他始终是一派赤城。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后,他总结道:“既然他已经全部招了,那接下来也就没我什么事。”
阿瑶完全被他说出来那一个个大人物惊住了,“这些人官那么大,日子过得那么舒坦,为什么还要争来争去的?”
“我也不明白。只是吴有良先前一直觊觎胡家财产,如今锒铛入狱,对你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陆景渊同样不解,先前他风里来雨里去只不过是为求点刺激,可如今他却恨不得醉死在温柔乡里。所以他加上后面那句,完全是卖胡九龄个人情。
本来是冲着胡九龄说得话,听到阿瑶耳朵里,她却想到了更多。
“景哥哥一直知道,吴同知图谋不轨?我想起来了,船队临行前在鉴湖码头上送别,你便有些欲言又止,会不会那时候你便已经知道了?”
陆景渊不置可否,见此阿瑶也知道他承认了。
“所以你额外准备了相似的船,专门给水匪烧了假装自己遇害,就是为了引他出来?”
“这……其实也不完全是。”
虽然他一副否认的姿态,可放在阿瑶眼里这明显是承认了。
她想起重生后自己最担心的事,无非是怕阿爹重演上辈子的悲剧。可没想到上辈子隐在沈墨慈背后的帮手,就这样被景哥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明明帮了她这么大忙,事情已经过去这些天,若不是她主动问起,他甚至压根不打算说。
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好?
阿瑶眼里隐隐涌上热意。见此陆景渊赶紧开口,声音有些生硬:“都是过去的事了,先不管这些,你在外面忙活一天也该累了,先吃点东西。”
这阵忙着张罗铺子开张,同时两位师傅和书院那边的功课也不能落下,景哥哥这边传授武艺更是不能断一日,阿瑶忙得脚不沾地,已经许久未曾好好用过一顿。
坐在桌边,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喜上眉梢。
“景哥哥一天之内从州城赶一个来回,想必也累了,你也赶紧坐下吃点。”恢复心情,拍拍旁边绣墩她招呼道。
陆景渊从善如流地坐下来,趁人不备看了眼旁边胡九龄。
即便他面色基本没变,胡九龄也看出了他冷漠面色下掩饰不住的得意。
心下感激之情瞬间烟消云散,他忍不住咳嗽出声。
“阿爹,你怎么了,可是受了凉?”
已经坐下的阿瑶关切道,察觉到周围别扭的气氛,顿了顿她也反应过来。可明白是一回事,知道该如何处理是另一回事,阿爹摆明了跟景哥哥不对付,夹在中间她实在是左右为难。
怎么办?
捏着调羹想了下,最后她决定避重就轻,“阿爹准备了如此丰盛的一桌子菜,全是女儿爱吃的,光闻这味就开心。”
说完她小脑袋孺幕地朝胡九龄方向看去,甜甜一笑,用软糯地声音说道:“阿爹最好了。”
仅仅五个字,胡九龄的心已经软成一汪春水。
这边高兴了,旁边小侯爷不乐意了。冷气袭来,阿瑶皱眉,桌子下绣鞋轻抬,朝他皂靴踢过去,而后趁阿爹不备拼命给他挤眼色。
等到她快挤成斗鸡眼,冷气终于消失了。从后厨炖补汤的宋氏也过来,几人围在桌边尽情享受丰盛的晚宴。
明明菜很好吃,可这顿饭阿瑶吃得却很不开心。这段时间为开铺子东北西跑,人见多了她也迅速成熟,对于人情世故有了更多的了解,渐渐也能看清阿爹与景哥哥之间不对付。
先前铺子里一堆事,她那单线程的脑子忙起来也顾不得其它。可如今铺子步入正轨,每日只需核对下账目便可,空闲下来的时间多,她就容易胡思乱想。
看到阿爹时会想,看到景哥哥也会想,甚至晚上睡觉看到拔步床金钩上那对玉环还会想,有时候做梦也会想,想太多她都快疯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喝完最后一口汤,阿瑶终于下定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劳动节快乐,今天早点更新~
☆、第121章
望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可口精致菜肴却无甚食欲,一顿饭下来阿瑶再确定不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晚膳过后,送走景哥哥,她直接拉阿爹进了书房。
“老爷、阿瑶。”
察觉到气氛不对,宋氏在后面开口,欲言又止的话音中明显透露出担忧之意。
“娘……”
“夫人,无碍。”
父女俩异口同声地开口,安抚好宋氏,然后相携走向树荫下,沿着花丛旁铺设着大气典雅花纹的石板路走向书房。
凉风习习花香阵阵,搀扶着阿爹,阿瑶脑子也没闲着。方才吃饭憋闷时,她想过开门见山。可这会最憋屈的时候已经过去,她也没有了当初那股冲动。
身边的人不是别人,是生她养她的阿爹,两辈子最疼她的阿爹。就算心急冲谁发脾气,她也不能冲阿爹发。
短短片刻她已经调整好情绪,走到书房时,她搓着衣角,再次恢复了小女儿娇态。
“阿爹,那个……女儿有件事想要告诉您。”
恩?一路上本已做好心里准备,打算安抚女儿坏脾气后再行苦肉计的胡九龄愣住了。好在经商多年,他最擅长的便是随机应变。想明白女儿心理,收敛慈祥面色,须臾间他转换成一幅高冷的模样。
阿爹是真生气了,阿瑶笑得越发谄媚,“阿爹,这事女儿谁都没告诉过,您还是第一个听说的。”
“第一个?难道不是你的景哥哥?”见女儿这般贴心,胡九龄再也忍不住心中幽怨。
“阿爹都知道啦?”惊讶之下阿瑶顾不得羞涩,直接脱口而出,“既然如此那女儿也不瞒您,女儿是喜欢景哥哥。”
知道是一回事,听她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尽管他早已生出警惕之心,养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还是被那狼崽子叼走了,胡九龄如何不气。
“那他呢?他对你又是怎样一种态度?”
阿瑶沉吟,“景哥哥说过,允许我喜欢他。”
胡九龄火冒三丈,“允许?就这样高高在上,施舍般的两个字?”
“不是,阿爹您误会了,景哥哥性格便是如此,其实他对我很好的,暗地里帮我做过许多事。从书院与沈墨慈纷争,到东山华首寺中找到墨大儒,还有流言蜚语到来时他及时找来空海大师,后面征募军饷、拍卖宴,还有这次解决最大的隐患吴同知,他不仅帮了我,甚至帮了我们全家。”
顿了顿,阿瑶走到胡九龄面前,杏眼中满是恳求,“女儿这些时日读书,明白一个道理,好些事不能只是说,更重要的是做。景哥哥虽然性子高傲,可他言行举止并无失礼之处,而且还默默做了许多事,女儿相信他的诚意。”
在父女俩进书房的同时,客院内,不用贴身保护阿瑶的陆平也像往常一样过来。
事无巨细地汇报完阿瑶今日所做之事,他请示道:“侯爷,要不属下前去书房探听一二。”
“探听?”陆景渊突然抬头,看着跃跃欲试的陆平,心下瞬间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