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一等丫鬟已经被推出去顶罪,如今她房中除去嫡母派来的人,最得力的便是新升二等丫鬟的青玉。
就着布巾擦把脸,任由她给手心上药。盯着嫩白手心上月牙形的疤痕,她反复思索。长出来的多于指甲没去掉,反倒连着肉护卫手指的那块被拔去,现在她该怎么办?
“那就用他们继续保护嫩肉。”
“姑娘在说什么?”青玉脸上适时地露出担忧。
抬头正好看到她不加掩饰的关切,血淋淋的心得到了很大安慰。如今她已别无选择!
站起来与她平视,沈墨慈郑重道:“青玉,我这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附耳过去听她三言两语将事说完,青玉心下暗喜,面上却是咬唇,不确定道:“姑娘,可我以前从未做过,真的能行么?”
“如今我身边只有你,若是你不行,那我们主仆便万劫不复。青玉,我知道你做事稳妥又利落,你只需要尽力就好。”沈墨慈用蛊惑人心的目光看着她。
在她信任的目光下,青玉紧皱的眉头舒展开,郑重点头应下。
“姑娘,我一定竭尽全力。”
又将细节暗中讨论再三,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青玉便从边角门出去。跟在发卖下人的差役身后进了牙行,她按照玄衣少年吩咐怪两下,来到一扇破旧的门前。
此处是专门用来对付不听话的下人,里面皮鞭、烙铁等刑拘一应俱全,大清早已经传来被施刑之人痛苦的哀嚎。一般人都会绕着此处走,是以这会门前人烟稀少。虽然人少,声音却很嘈杂,低声点说话离着两丈开外就完全听不见。
在门前等了片刻,便有人拍着她肩膀。见来人亮出腰牌,她忙低声说着沈墨慈计划。
来人正是陆平,想着小侯爷“随便她将事闹大”的嘱咐,听完后他吩咐青玉依计行事。
虽然不明白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她该说得已经说了,能不违背姑娘意愿,那边也好交差。
传完话后她又去见了被发卖的下人,沈家护院已经离去,她将银票塞到几位相熟的二等丫鬟手中。
“昨晚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姑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她一直念着你们,昨晚拉着我一直说你们的好,整宿没睡。”
青玉揉揉青黑的眼圈,其实昨夜商量完后沈墨慈便睡下了。只有她,重新琢磨遍如何行事的同事,还得想着怎样不动声色地告诉玄衣少年,以及若是少年不同意她该如何处理。种种问题千头万绪,她是真的一宿没睡。
这样盯着黑眼圈起来,沈墨慈看她的目光别提有多柔和。就连现在,对着被卖到牙行的沈家下人也很有说服力。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这些你们收着,赶紧给自己赎了身。出去后多帮忙说点姑娘好话,日后待她好了,定然重新找大家回去。”
这些人被关柴房,其中一些还挨了罚,这会被卖到牙行正是前途未卜、惊慌失措之时。而自身难保的姑娘,竟然还想着他们。
立刻有人认出来,青玉所给的正是姑娘辛苦积攒的私房钱。
“姑娘这是把压箱底的银子都拿了出来,咱们不能对不住姑娘。”
得知这一事实后,这些人更是对沈墨慈感恩戴德。飞快地赎身后,他们在城内四处散开,到处混淆视听。
沈墨慈多年积攒的名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毁,这会听有知情人说是沈家下人所为,竟然有不少人信了。
待胡家姑娘拜师,大摆流水席之事传开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沈家狠狠责罚嘴碎的下人,公开致歉。一时间所有人都清楚胡家姑娘是真被冤枉的,可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却是扑朔迷离。
种种猜测层出不穷,众说纷纭、争论不休,很快就到了上巳节。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重点:
1、小侯爷是行动派、行动派、行动派(重要的话要说三遍);
2、沈墨慈是能屈能伸的人,还有心机,这样的人最容易成功,然而她遇到了开挂的阿瑶。
3、小侯爷:你说谁是挂?
☆、第37章
外面越发扑朔迷离的流言蜚语,丝毫没影响胡家人情绪。
终日在外查看生意,胡九龄算是全家人中对传言最清楚的人。巡视绸缎庄时,时不时能听到柜台外买布的人与伙计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在表达对阿瑶能同时拜两人为师的羡慕嫉妒恨,当然也有少数不长眼的当着东家面提及沈家姑娘有多可怜云云,话里话外全是他们不依不饶。
初听时胡九龄那叫一个火冒三丈,别人说他没事,说他女儿那就是戳他肺管子。
当即他就撸袖子,准备与嘴碎之人唇枪舌战,大战个八百回合先。
好在跟随前来的胡贵尚还有三分理智,他拦住了自家老爷,撸袖子亲自上阵。大半辈子跟着老爷,且一直未娶无儿无女,他早已把自己看着长大的胡瑶当成了亲闺女。老爷生意忙,以前走南闯北都是他亲自挑当地特产带回府哄阿瑶。而每次看阿瑶收到成箱的小玩意后笑靥如花,他整颗心也会跟着明亮起来。
这样深厚的感情,他怎会容许宵小之辈污蔑阿瑶。上回在府门前,他暗中布置家丁混入人群据理力争,顺便搅混水。这次亲身上阵,他雄赳赳气昂昂,下巴抬高。
“不依不饶?我们姑娘都要同时拜入空海大师和墨大儒名下了,跟这些不入眼的人争,丢不丢份!”
两位师傅皆是名满天下、才德具备之人,随便拜哪个都受用一生。现在一下子俩,阿瑶已经成了天边的云,需要跟脚底下的泥争?
只一句话,他便驳得来人哑口无言。
帘子后的胡九龄也是心有明悟,胡家家大业大,身为掌舵之人他需要跟少数稀里糊涂的市井百姓争个脸红脖子粗?就跟胡贵说得一样,丢份。
胡家在青城立足百年,且能成为皇商,所秉承的无非是“良心”二字。货真价实、与人为善、诚信经营、精益求精,不求赚多赚少,但求无愧于心。正是这样的纯粹和踏实,让胡家渡过一次又一次风浪,历经百年发展为如今的庞然大物。
不过是一点流言蜚语,子虚乌有之事,何须他亲自出马。
不亲自上阵,也不代表胡九龄是软柿子。沈家要如何搅风搅雨,听不见的他不管,但只要听见了,但凡在胡家做事的人,都要解释清楚。
未免下人嘴笨传错话,他将反驳理由定得尽量简短,最后采用了胡贵原话。
于是上巳节前几日,行走在青城街头,就常看到这样一幕。
“沈家姑娘许真是被人冤枉的吧,毕竟这些年大家都看着。胡家把事闹这么大,未免有些不依不饶。”被沈家煽动,又暗中仰慕沈墨慈的青年男子如此感慨。
“不依不饶,我们姑娘现在什么身份?跟这些不入眼的人争,丢不丢份?”胡家下人面露不屑,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讽刺道。
胡家名下有许多产业,从种桑养蚕、到生丝、熟丝、织布、印染、贩售,甚至连成衣铺子都有好几家,这些产业名下做事的人有多少?不说覆盖整个青城,最起码也有半个青城。
这些人齐齐发声,没过多久,“跟不入眼的人争?丢不丢份!”这句简短的话便已深入人心。
几乎人人都有了这样的认知:今时不同往日,有那样满负盛名的两位师傅,胡家姑娘身份也贵重起来。人家什么都有了,何必在跟不起眼的人斤斤计较。
当然也不乏少数人觉得,胡家此举外面太过狂妄。好处占尽还要大肆宣扬,赶尽杀绝,未免太阴狠、太不近人情,一家子欺世盗名之辈。嫉妒之心发芽,他们自觉地跟上沈家人脚步,四处散播对胡家不利的流言。言辞之激烈之极端,仿佛与胡家隔着血海深仇。
对于后面这类人,想明白的胡九龄只是一笑置之。当他看到绸缎庄对门沈家,头顶几根毛都快要挠秃了的沈金山时,笑容那叫一个欢畅。
“沈金山,再挠下去你头顶真成一座金山咯。”
“胡老九,好你个九尾老狐狸。”
嘲讽死对头一番后,欣赏着他气急败坏的神色,胡九龄神清气爽地往家赶。
本来他还担心师兄妹近水楼台,小侯爷会把他家阿瑶叼走。可第一天上午教授完后阿瑶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却是让他彻底放心。
余光瞥见旁边的聚宝阁,他心思一动拐了进去。给阿瑶挑样精巧的小摆件,读书时摆在桌上,也好想着他这个爹爹;还有宋氏,这几日她似乎想明白些,一反常态地没给娘家求情。其实胡宋两家闹成这样,最难做的便是夹在中间的她,也带点东西哄她高兴吧。
在聚宝阁内挑选着给全家的日常礼物,想象着他们收到时喜悦的表情,胡九龄唇角微微上扬,脸上笑出几道褶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清幽雅致的胡府后院,浮曲阁一楼开阔的书房内,双肘支在书案上,阿瑶轻咬笔杆,死死盯着面前描金牡丹菊瓣盘中的深色方形糕点。
“怎么每天都是核桃糕。”
身侧侍立的青霜小心地看向对面玄衣少年,她仍记得肚兜之事后少年的威胁。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他神色嚣张,“此事莫要再对任何人声张,不然你姐姐的事,在沈墨慈那边可兜不住。”
分离多年,她好不容易找到姐姐,事关亲人她不得不投鼠忌器。再说她也没害姑娘,只是假装不知道,良心上也没那么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