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果然发现了,明知有问题他却一句话都没问,甚至连日常神色间都没表现出丝毫异样,这几日他内心的受了多少煎熬!
在她思索的同时,胡九龄已经满脸心疼地说起来。
“阿瑶这几日懂事了很多,处置奶娘时非常沉稳,还孝顺地给阿爹烤棋子块,连请来的女师傅都夸你认真。阿爹活了这么久比谁都清楚,人只有经历磨难才会成长。一下子变这么多,阿瑶得吃了多少苦。这几日我夜夜惊梦,常常梦到大雪天你套着个破棉袄,手指头冻得通红,围着大锅劈柴烧火做饭……”
“阿爹竟然梦到了?”阿瑶忍不住惊讶出声。
胡九龄可没忽略“竟然”二字,“这些都是真的?”
阿瑶眼眶不可抑制地染上红色,略显沉重地点头。
还真是真的!胡九龄本就沉重的面色这会更是沉如锅底,略带愤怒地看了宋氏一眼,他朝爱女打个手势:“咱们去书房。”
“老爷。”
“阿爹。”
看着面露不可置信的娘,目光在她与阿爹跟前稍作摇摆,阿瑶朝后者点头。
虽说她是阿娘生的,可自幼她便与阿爹比较亲,加之这么多年有奶娘从中作梗,她与阿娘之间总觉得隔着些什么。刚才对上宋钦文,她又是那种反应,更是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若是旁的事告诉她也无妨,可重生之事……她只想、也只敢告诉阿爹。
“阿娘且先歇息会,我与阿爹去书房谈点事。”
说完扭过头不再看阿娘反应,她与阿爹肩并肩走向书房。半路上对着阿爹弓起来的胳膊,她下意识伸手挽住,略显冰凉的小手伸进他腰侧衣袋中,晃的里面几把钥匙叮铃作响。
清脆的响声传来,阿爹腰间温度隔着口袋传到手上,不知不觉间她放松下来。
“能再见到阿爹真好。”
迈过书房门槛,胡九龄冷着脸,命令管家胡贵清场,务必让书房连只虫子都爬不进来。
“阿瑶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才许久未见阿爹?”
“恩。就在一个月后进贡的春绸完成时,阿爹亲自押运上京,途中遭遇山匪……”
有了前几天铺垫,如今阿瑶情绪已经没有刚重生时那般激动。她如一个旁观者般,将那三年间发生的种种变故一点点说出来。
“就这样,胡家万贯家财尽皆落入沈墨慈之手,而女儿也未能逃过厄运。本想着下黄泉去与阿爹请罪,没成想上天眷顾,竟然给了机会重新来过。”
胡九龄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捧在手心娇养十三年的爱女,竟然在一个月后会走向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双亲离世、亲友背叛、家产被夺、饥困交加、不得善终。
任何一条拿出来都足够让他心揪成一团,当所有这些混在一起,足以激起他心中毁天灭地的欲望。
但再生气他也不会冲着爱女发,就如前面十三年所做一样,不论商场有多阴暗,回到家中面对阿瑶时,他始终是那个慈祥的、满足她所有愿望的爹爹。
“阿瑶受苦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告诉爹爹,这几天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吓坏了吧?”
“有爹爹在身边,其实也没怎么害怕。女儿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宋钦文他以前实在表现得太好。书院中的事摆在跟前,阿娘都不相信,换做几日前空口无凭,只会更难说。”
不愧是他的女儿,果然聪明,懂得谋定而后动。胡九龄自问,若是前几日阿瑶说出来,只怕他也会因宋钦文一贯的良好表现而有所迟疑。甚至连这几日梦到的爱女惨状,也会在宋氏劝说下归结为日有所思。
虽然最终他会相信阿瑶,可总要费一番周折,事情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简单。
“阿瑶所言有理,你放心,阿爹绝不会白白看着你受欺负。”
太好了,阿爹相信她。
阿瑶深知自身不足,前世今生她所处环境一直很单纯,不论生意上还是算心计,比起沈墨慈她都差远了。这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得,如今她只能扬长避短。
她不懂,却不代表阿爹不懂,只是……
“女儿不孝,常人家十三岁的姑娘早已懂得孝顺爹娘。只有女儿,不能为阿爹分忧不说,还一直让阿爹操劳。”
“那阿瑶便帮帮阿爹。”
怎么帮?阿瑶面露错愕,抬起头就见阿爹捏着一把明晃晃的钥匙,递到她眼前。
“人老了记性不好,容易丢三落四,日后库房钥匙便由阿瑶代阿爹保管。”
这……不是前世藏在拔步床暗格中,后来被庶支趁乱偷走的钥匙?有了这一把钥匙,就能打开胡家金山银山的库房。
“女儿会弄丢的……”
“丢了也没事,阿瑶懂事了,阿爹今天就给你交个底。胡家日后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愿意,就是全洒大街,阿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上辈子钱没了也就没了,阿爹不会怪你。”
阿爹这是在安慰她?
胡家三代单传,到如今嫡支只她与阿爹二人。这句话出口,虽不能完全抵消她前世的过失,但也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看着爱女抿起的唇角,胡九龄心下也轻松不少。想到方才阿瑶说那些事,他心思一转,看来有些事得早些准备。
“这些事……暂时先不要告诉你娘,阿爹会寻合适的时机说给她听。”
点头应下,想了想阿瑶又加上一句:“这样阿娘难免心里难受,她身体不好,不如这几天女儿陪她到庙里祈福?”
毕竟夫妻多年,胡九龄心下一软:“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正好到这,小侯爷只能明天出场惹~
小侯爷:来人,把这渣作者拖下去砍了
渣鱼:侯爷饶命,小的一定把您写得高大威猛,让您风光出场,一定!
☆、再次虐渣
在阿瑶与胡九龄坦白重生之事后没多久,当天晚上,宋家主母杨氏带着一双儿女亲自登门赔罪。
杨氏起初压根没觉得有多大事,他儿子多出息,一表人才书读得又好,便是公主也配得上。阿瑶没出生时,小姑子有什么好东西不先想着钦文。可自打她出生后一切都变了,不仅东西少了不说,自己嫡出女儿想要点钗环,还得捡手指头缝里漏下来的。
虽说当娘的都疼自己亲生孩子,可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用得着宠上天?
反正她一直看不惯阿瑶,钦文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肯定少不了各种应酬和人情往来。以阿瑶那被姐夫宠到天真不知事的性子,如何能做好贤内助。
还有今日之事,钦文已经明确表明态度,她却铁了心要拆台。疯丫头一个,懂不懂何为以夫为天!
本来她对阿瑶的印象就不怎么好,出了这等事,有可能影响儿子前程,印象更是又差了几分。按她意思,不仅不会登门道歉,甚至一句软话也不会说。左右阿瑶如今已经十三,等明年十四她就得开始议亲,那般天真的性子除去宋家,小姑子敢放心让她嫁到哪家?
到时候他们就得求着她!
偏偏夫婿目光短浅,阴下脸批评了阿蓉不说,连向来让他骄傲的儿子钦文也被他落了脸。大发脾气后,他严命他们亲自上门道歉。
杨氏丝毫不敢违抗夫婿意志,踏着夕阳套马车,沿着晋江往胡家赶去。因着心下有气,她刻意让马车走慢些,待到胡家门前时,街上人已经稀稀落落,江边鼓楼上传来宵禁前的暮鼓声。
多年来胡九龄对宋氏这个结发妻子很是尊重,上行下效,胡宅下人也对宋家人高看一眼。眼见宋家马车过来,机灵的下人赶紧递上脚踏,弯腰引三人往后院走去。殷勤的态度让杨氏心生傲然,她就知道,只要掐住阿瑶婚事,她就无往而不利!
招待三人的同时,又有小厮朝府中主子报信,告知三人前来。胡家书房设在前院,下人过来时,正好遇上情绪缓和下来,从里面出来的老爷和姑娘。
“宋家来人?”
报信的小厮刚想说两句吉祥话,好加深在主子跟前的印象,就见方才脸上还晴空万里的老爷瞬间阴云密布。
“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