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本想着只要是贾母不明着来,她就装聋作哑省的坏了母女情分,可今日贾母却明晃晃的提出来,由不得她在逃避了。贾敏收敛了脸上的神色道:“两家结亲虽不至于高门嫁女,可也得门当户对吧,这根基、门第、出身、样貌、家私、人品、才华俱得般配才是。”
贾敏只说了这一句,贾母的脸色就难看起来。贾敏站起身来,跪在贾母面前道:“咱家是国公府,林家也是四代列侯,根基倒是配的上,可是玉儿是我们的嫡长女,玉儿的父亲已经是三品,玉儿的哥哥又争气,小小年纪就是编撰,日后的前途也不会低了。”说到最后,贾敏已经低声哭起来了,宝玉不过是个员外郎的嫡次子,有贾兰这个嫡长孙继承二房,且宝玉又是个顽劣淘气不肯读书的,如何能配的上自家的玉儿。
后面的话贾敏虽然没说出来,可是贾母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诸多晚辈中,唯有宝玉是贾母的心尖子,是不许别人说他不好的瞧不上他的,并且贾敏的话里隐隐透漏着贾家不如林家的意思,顿时气得手哆嗦,随手将小桌子上的茶杯甩了出去,溅了贾敏一身的茶水。
贾敏也不去擦,只掏出帕子来擦眼泪道:“我唯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是捧在手心怕摔了,比两个哥儿还要精心养着,她的亲事自是样样俱全才好。宝玉已经是我的侄子了,他日后有什么,我这个做姑母难道还不帮衬他吗?”贾母也知道贾宝玉或成富贵闲人,因此想给他结门有力的妻族,以便日后能帮衬他,这才相中了黛玉。贾敏明明白白告诉贾母,即便宝玉不是她的女婿,她做姑母的也会帮衬自己的侄子。
贾母坐在榻上,死死的盯着贾敏,也不说话,屋内只闻的贾敏的啜泣声,一盏茶后,贾母才颓然道:“你起来吧。”贾敏这才起来,她跪了这么长时间且现下的衣裳还不算厚,膝盖淤青了,趔趄了一下。
贾母见到,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也心疼的很,立时老泪纵横:“我一把年纪若不是为了你们,早就去见你父亲了,何必留在这世上劳心劳力?”贾敏只立于一边拿出帕子来不肯言语,贾母哭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虽偏疼宝玉,可是也一样疼爱你,你一落胎就被抱到了你祖母的院子里,我也只有在晨昏定省的时候能看上你几眼,后来你在我膝下待了没两年,就嫁出去了去了南边,一走十几年。我日日夜夜惦记着你,生怕你离了娘家受委屈了。”
贾敏闻言心里也酸涩无比,哭泣不止,跪在地上道:“是女儿不孝。”
碧纱橱内的鸳鸯早就听见母女俩起了争执,可是她一个下人也不好出去,听到贾母和贾母都哭起来的时候,也坐不住了,立时跑出去,一边给贾母擦泪一边道:“老太太,你别伤心了。”贾母慢慢止住泪,对鸳鸯道:“我没事,不过是想起敏儿的父亲,及敏儿小时候了,一时间□□。”鸳鸯低声应了不再多言,她是清楚前因后果的,若是传出去别人只会说贾敏不孝,贾母这么说就是维护贾敏了。
贾敏听出了贾母话里的维护,心里刀割,泪珠扑踏扑踏往下落,很快浸湿了面前的地毯。
黛玉却不知道自己母亲为了她的亲事和贾母倔起来,她头一次单独出门去别人家做客,兴奋的一夜没睡着,一早起来梳妆打扮,生怕那里不妥帖了。
她一见到项薇和蒋恬就乐了,原来三人不约而同的穿了红色衣裳,不过项薇是大红,她是银红,蒋恬是海棠红。项薇拉着她往屋里走去:“你可是来了,今天都是我自己安排的,心里没底,好歹你来了,帮我看看那里有什么差错没有。”
黛玉笑道:“不过是小姐妹间的聚一聚,谁还能挑你的错不成?”项薇闻言苦了脸道:“还真有人要挑我的错呢。我伯母的娘家侄女也来了。”
蒋恬闻言急道:“你怎么把她们也请来了,早知道她们来,我就不来了。”又见黛玉一副笑话她的模样,快语道:“你是不知道,我上次见到那方姑娘,从发丝到脚跟都被她鄙视了。”
三人进了屋没多久,便听见丫头们说表姑娘来了,与黛玉三人明艳娇俏的打扮不同,来的这两位姑娘衣裳是藕荷色、水绿色,首饰也是素雅的很,容貌妆容精致,浑身萦绕着书香气。大的那个名唤方萱,面如满月,肌肤晶莹,端庄大气,小的那个和黛玉差不多年纪名唤方芷,桃眼杏腮、皮肤白皙,看起来楚楚动人。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武官家的姑娘,其中一名唤刘妙,一见到黛玉等人便惊呼道:“这位姑娘长得真好看,比我们都好看多了。”方芷闻言瞥了那刘妙一眼,刘妙却不在乎,拉起黛玉的小袄道:“这掐腰滚边的样式是京里新出吧,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又夸赞起蒋恬的耳坠道:“这是南珠的吧,这么圆润的倒是少见。”她还想继续说下去,被方芷打断了。
方芷柔声说道:“薇薇,我们都来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说我们要到那里开诗会呢?”项薇忙领着众人去了花园里面,众人在亭子里坐好,便有丫头送上了各色干果和点心。方芷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捂着帕子笑道:“我听姑母说薇薇你要开诗会,可是吃惊的很,要知道你素来是不擅长诗词的,要我说不如开个茶会就好了。”
黛玉闻言却瞪大了眼睛,她遇到的姑娘素来都是温柔和善的,没想到这位方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起来话来却带刺。
项薇拉下脸道:“诗会,茶会不过是个名头吧了,你要是喜欢喝茶,自有丫头给你奉上一壶茶,你自斟自酌就是了。我不过是借个诗会的名头让大家聚一聚吧了,又不拘着写诗这一样。”
方萱温柔笑道:“阿芷这个人向来是心直口快,薇薇也是知道她的性子的,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吧。”方芷闻言也娇语道:“哎呀薇薇,我不过是怕你做不出诗来,为你担心而已,我可不是有心了,这样的小事,你该不会恼我吧。”
项薇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方芷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刘妙凑到她身边的姑娘的耳边低语道:“这方姑娘也真是的,若是体贴项姑娘也该私下里和她说,怎么能等项姑娘都准备好了再说出来呢。”虽然刘妙是和身边的姑娘私语,可是声音一点也不小,众人都听到了,方芷顿时涨红了脸,狠狠的剜了刘妙一眼。
黛玉忙端起茶杯掩盖住自己的表情,生怕自己笑出来,这位刘姑娘还真是个妙人。她轻咳一声问道:“不知道薇薇定了什么题?”项薇答道:“正值秋日,自然是以菊为题了。”方芷又想说些什么,黛玉忙道:“这题目好,虽然古往今来写菊的诗不计其数,可是能写出新意来倒是难了。”方芷本想说这题目俗的很,可听了黛玉的话只能不甘心的把话咽回去。
项薇忙吩咐丫头们拿来了笔墨,不限格律,需一炷香内完成。刘妙去抚掌笑道:“我自来是不喜欢这些干的,湿的,若是有投壶射箭,我倒是可以。”项薇也想起来来了几位武官家的姑娘,怕是不擅长作诗的,忙让丫头们拿来了铜质的大酒壶,以及去了箭矢的箭来。
刘妙也不见外领着几个姑娘和一群丫头们在园子里玩起投壶来,她又拔了自己的头上戴的珠花作为彩头,一时间倒是热热闹闹,方芷笔下一顿,不满道:“薇薇怎么不让她去别的地方玩,这么吵吵闹闹,什么典故都想不起来了。”项薇歪歪头道:“阿芷自能闹中取静。”
那边黛玉提笔刷刷几下,写完了诗,凑到了蒋恬身边一边给她指点一边道:“这刘姑娘是什么什么呀?”蒋恬道:“她祖父好像是刚入京的山东都指挥使。”黛玉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不是还没到武官进京述职吗?”蒋恬皱着眉头道:“谁知道呢,哎呀,你快帮我想想下一联写什么吧。”
第60章
方萱自然是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开口道:“其实咱们闺阁中作诗填词,不过是玩乐罢了。且文无第一,因着一时有景无情而做不出好诗也是有的,阿芷你主管放宽了心,写不出好诗来也没什么,大家不过是在一起赏玩,不必在意名次的高低。”
蒋恬的下笔一滞,黛玉在一边笑道:“方大姑娘不愧是长姐,处处护着方二姑娘,哎,我就没这么个好姐姐。”
项薇笑着接道:“你是没个好姐姐,可是你有个好哥哥啊。”
方萱笑的不大自然问道:“林姑娘已经写完了吗?”走过来道:“能让我看看吗?”黛玉颔首,方萱拿过桌上的花笺,赞道:“今日定是林姑娘夺魁了。”
方芷也凑过来瞥了一眼道:“立意倒是新颖,只是太过风流别致失了稳重了。”黛玉忙夺过自己的诗稿,嗔道:“既然这么着,不如烧了吧。”
刘妙已经比完了一局过来看众人的诗,听到这一句忙道:“让我看看。”她身手灵活一把抢过黛玉的诗稿,只看了一眼啧啧赞道:“林姑娘真是写的一手好字,纤细风流、自有风骨,不失大家风范。”待她细细的看完了忍不住感慨道:“林姑娘真是水晶玻璃人,这样的构思也只有林姑娘这样的人能想出来了。”
黛玉福了一礼谢过刘妙的夸赞。刘妙又拿过方萱的诗道:“方姑娘的也好,温柔敦厚。”话虽这么说,可是表情却称不上夸赞。
方芷忍不住驳斥道:“你不是不会写诗吗?”刘妙眨了眨眼睛,无辜的说道:“我是不会写诗,可是我会评诗啊,就像方姑娘你不会做饭,可总会吃饭的吧。”方芷闻言气急:“你...”话还没说完被方萱一把拉住了。